就此,周康宁革职落马,问斩午门。关南周家将?其一房逐出族谱,撇清干系,保住本家声誉。
但谢蔺此举还是太耿直莽撞,若是他想和世家交往融洽,分明可以事先告知周康宁所犯之罪,待人改过自新,两边都体面。可谢蔺心狠手辣,半点朝臣同?僚的旧情都不?念,直接将?人送上?刑台。
这厮的心肠,真是比阎王还冷硬。
高门世族闻风丧胆,对?谢蔺这样的酷吏敬而?远之。
谢蔺开罪了关南周家,也?就是开罪了背靠周家的未来储君李泓治。皇帝总有一天会殡天,他与后党积怨颇深,又如何能讨得?了好?谢蔺下场凄凉,只能做一朝臣子?,几乎是显而?易见的事。
如此一来,除了没有根基的寒门官吏,无?人敢再拉拢他、攀附他。
谢蔺真正做到了乾宁帝想要的,举目无?亲的孤臣。
不?过,朝中?的一场动荡,并不?影响苗镇的百姓们。镇长?看到狗官问斩,苗镇来了修缮房屋桥梁的匠人,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镇长?给街坊乡亲买了京城的吃食,他大包小包抱着?,回镇子?的时候,坐的是车费便宜的牛车。
镇长?到了家门口,下车时发现,车板上?除了他新买的米面、棉鞋,还有一个箩筐。
竹筐里的东西,用干净布头包好,盖得?严严实实。
镇长?掀开布块,正是他留在?谢家的那一筐鸡蛋。
谢蔺做了利民的好事,却分文未取。
镇长?老眼湿润:“世上?还是有好官的。”
……
时隔数年,到了今年年关,谢蔺再次来到苗镇。
山路崎岖,温理坐了一路马车,刚下地便扶着?车壁吐了一地。
很快,有小娘子?看到了谢蔺,上?前捧着?一篮橘子?,递给温理:“大人吃点橘子?,压压嘴里的苦味。”
谢蔺拿起一个橘子?,递给温理。
他看了眼年幼的女孩,问:“这是之前种下的红橘?”
小娘子?是镇长?的孙女,如今都八岁大了,她认识谢蔺,高兴地点点头:“是!大人之前说了,山势险要,不?合适开垦种地,却合适培育果树。多亏大人带来了耐寒的红橘树苗,如今家家户户都在?帮着?种植果树,好多叔叔婶婶都回家来种红橘了!”
谢蔺当时想的是,苗镇天气严寒,而?红橘恰巧在?秋冬出果,正合适高山气候。再者?红橘易储存,橘皮晒干也?可入药,成为?“陈皮”,有通络化痰的功效,便是卖到京城药铺,也?能得?些银钱。左思右想,种橘子?、林檎、鹅梨最为?合适。
谢蔺不?止帮助苗镇,他还照看了京畿附近几个拥有同?样困境的贫镇。
谢蔺身为?工部尚书,本就该负责工匠、垦田、水利相?关的民事。
他招募了匠人,为?这些不?方便进行贸易的贫镇开山造路,一旦通往官道的山路好走,那么百姓有了出路,日?子?自然会越来越红火。
谢蔺监督完修路的公事,又提点地方县官一些关于人丁、田租、谷租等等税赋款项的征收改进,即便法度冰冷,也?要依照当地贫户自身情况,留情斟酌,以己度人。
夜里,谢蔺本想带温理回京,他们在?外待了六七天,再过两三日?便是年关了。
谢蔺想回家和儿子?一块儿过年,他还想见一见纪兰芷。
但苗镇的镇民热情好客,宰了跑山猪,煮一桌丰盛的烧猪宴,请谢蔺和温理来吃。
老百姓盛情难却,而?近年家家户户小有余钱,也?确实没有家境贫困。一顿肉食,即便谢蔺吃了也?心安理得?。
谢蔺和温理留下来,喝了几杯农家自酿的米酒,两人都不?好荤食,只吃了几口炖肉与窖藏的腌白菜。
谢蔺不?打算在?苗镇留宿,为?了招待他们这些京官,当地百姓势必要劳师动众地收拾房屋,整理床铺。
谢蔺拉起喝得?微醺的温理,两人夜里坐上?马车,启程回京。
温理酒量不?行,马车摇来晃去,他捂嘴又要吐。
谢蔺爱洁,不?想温理吐得?满车污秽,喊马夫停车。
马车停下,车外却不?闻马夫的询问声。
冬夜又开始簌簌落雪。
鹅毛大雪纷飞起舞,落到车棚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谢蔺凝神细听,意识到不?对?劲,他从马车软垫底下摸出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
不?过瞬息间,车帘外闪过一记凛冽银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