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侯疾。求医于秦。秦伯使医和视之曰。疾不可为也。是谓近女室。疾如蛊。(蛊惑也)非鬼非食。惑以丧志。良臣将死,天命不佑。公曰。女不可近乎。曰节之。阴淫寒疾。阳淫热疾。
女阳物而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出告赵孟。孟曰。谁当良臣。对曰。主是谓矣。主相晋国于令八年。晋国无乱。诸侯无阙。可谓良矣。和闻之。国之大臣。
荣其宠禄。有菑祸兴而无改焉。必受其咎。今君至于淫以生疾。
将不能图恤社稷。祸孰大焉。主不能御。(御止也)吾是以云。
郑子产如晋问疾。(子产郑大夫。名侨。)叔向问之。(叔向。
晋大夫。)子产曰。侨闻之。君子有四时。朝以听政。书以访问。
夕以修令。夜以安身。于是节宣其气。勿使有所壅闭秋底以露其体。(露犹瘠也。)兹心不爽。(爽明也。)而昏乱百度。(百度。
百为之法度。)今无乃一之则生疾矣。侨又闻之。内官不及同姓。
(内官谓嫔御也。)男女辨姓。礼之大司也。(司。主也。)今君内实有四姬焉。(姬。晋姓也。)其无乃是也乎。若由是二者弗可为也。四姬有省犹可。(省。减也。)无则必生疾也。叔向曰。善哉。胖未之闻也。(胖。叔向名。)
臣按。医和子产之论。略相表里。夫阴根于阳。故女为阳物。人道以夕。故曰。晦时淫则生内热惑蛊之疾。以其阳物故生内热。以其晦时故生惑蛊。此以阴阳之类言也。要之心者。一身之本。众疾之源。淫于色则心为之荒惑。其能不生疾乎。故子产曰。兹心不爽。而昏乱百度。其论益精切矣。然则医和之责大臣何邪。大臣之于君。所以傅之德义而保其身体者也。求之于古。
惟周公为能以此自任。故无逸之作丁宁告戒。无淫于逸使成王。
永其天命。后世知恤者鲜。故以管仲而不能规六嬖之宠。以赵武而不能救四姬之惑。夫二人者非奸非慝。徒以味于大臣之职。不能止君之淫。犹不免责。况以奸慝之心。导君于淫者。其罪可逃诛哉。子产之所谓四时。何也。朝以听政。画以访问。所以劳之也。夕无所听。修令而已。夜无所访。安身而已。所以逸之也。
动静有时。劳逸有节。疾焉从生。观安身之云。则夜气澄寂之时。尤当自养。为朝听画访之地。其可惑溺无节乎。又况可以一之者乎。一云者。自蚤至夜。惟欲是从也。内官不及同姓。若是则异姓固无损与。曰此子产特因晋之有是。故以规之尔。妲己褒姒岂同姓邪。昔人论色祸者多矣。子产医和所论尤人。主所当戒。大臣所当任也。故并着之。
汉成帝赵皇后既立。后宠少衰。而弟绝幸为昭仪。居昭阳宫。其中庭彤未而殿上髹漆切。皆铜沓冒黄金涂。(切门限也。
千结沓冒其限也。)白玉阶(陛也)壁带(壁上横木)往往为黄金■〈钅工〉。(音工)函蓝田璧明珠翠羽自后宫未尝有焉。姊弟专宠十余年。卒皆无子。掖庭中御幸生于者辄死。又饮药伤堕者无数。
成帝素强无疾病。暴崩民间。归罪昭仪。皇太后诏杂治昭仪。昭仪自杀。先是有童谣曰。燕燕尾涎涎。张公子时相见。木门仓琅根。燕飞来。啄皇孙。皇孙死。燕啄矢。成帝每微行。出常与张放俱。而称富平侯家。故曰张公子。仓琅根。宫门铜锾也。
臣按。昭仪之始人也。姿质秾粹。见者嗟赏。独宣帝时。披香博士淖方成(此老宫嫔也。为彼香殿博士。)立帝后唾之曰。
此祸水也。灭火必矣。(汉。火德也。)其事见司马光通鉴。周褒姒之乱。史伯谓其生有龙嫠之异。■〈厣(甲替换木)〉弧真服之祥。(国语)语虽近怪。然艳妻嬖女。其非天地正气所生也必矣。祸水之说近是。
故并附焉。唐玄宗贵妃杨氏。始为寿王妃。(寿王瑁。玄宗子也。)武惠妃薨。后庭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直充掖庭。
遂召纳禁中。(臣按。此即新台之比也。玄宗于是无复人理矣。)异之郎为自出妃意者。匈籍女官。号太真。更为寿王聘韦昭训女。而大真得幸。善歌舞。邃晓音律。智算警颖。迎意辄悟。帝大悦。遂专房宴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进册。贵妃三妹皆美。劲帝呼为姨。封韩、虢、秦三国为夫人。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台省州县奉请托奔走期会过诏敕。四方献饷结纳门若市。然他日妃以谴还第。比中晨。帝尚不御食。答怒左右。高力士知帝旨。是夕请召妃还。由是愈见宠。妃每从游幸乘马。则力士授辔策凡。充锦绣官。及冶缘金玉者。大抵千人。奉须索奇服。秘玩变化若神。四方争为怪珍入贡,动骇耳目。妃嗜荔枝。
必欲生致之。乃置骑传送。走数千里。味未变。已至京师。每十月。帝幸华清官。五宅车骑。皆从家别为队队一色。俄五家队合。烂若万花川谷成锦绣。国忠导以剑南旗节。遗钿堕舄。瑟瑟玑啡。狼籍于道。香闻数十里。初安禄山有边功。帝宠之。诏与诸姨约为兄弟。而禄山母事妃。来朝必宴饯结欢。(妃尝养禄山为儿。令官人以彩舆升之。帝闻赐妃洗儿钱。禄山在禁中。或通夕不出。颇有丑声闻于外。帝不禁也。)及禄山反。以诛国忠为名。且指言妃及诸姨罪。帝欲以皇太子抚军禅位。诸杨大惧。哭于庭。国忠入白妃。妃衔块请死。帝意沮乃止。及西幸至马克。
陈元礼等以天下计。诛国忠。已死。军不解。帝遣力士问故。曰祸本尚在。帝不得已。与妃诀引而去。缢路祠下。裹尸以紫茵瘗道侧。
史臣欧阳修曰。呜呼。女子之祸于人也甚矣。唐自高祖至于中宗。再罹女祸(谓武韦二后也。)唐祚既绝而复续。中宗不免其身。韦氏遂以灭族。玄宗亲平其乱。可以为鉴矣。而又败于女子。方其励精政事。开元之际。几至太平。何其盛也。及侈心一动。穷天下之欲。不足为其乐.而溺其所甚爱。忘其所可戒。至于窜身失国而不悔。考其始终之异。至于如此。可不谨哉。可不谨哉。胡寅曰。天子之尊。威制四海。而不能庇一妇人。何也。
怨之所集。祸之所起也。明皇昏于杨妃几十年。以王镇为色役。
使并责三十年租庸岁供额外钱帛百亿。以供宫中宴赐。则毒遍天下矣。杨国忠以敕族进荐。鲜于仲通帅剑南丧师二十万人。大开边患。则毒又深于西南矣。五杨请托府县峻于制敕。则毒又遍于畿甸矣。贵妃私子禄山以至反叛。则毒又甚于西河矣。一人三失怨岂在明。犹当图其所不见者。况怨塞宇宙。独以贵妃一家之故夫何为犹惮其死也。自非陈元礼等劝以速杀。则祸必及身矣。
臣按。后世淫浃之主。溺于衽席之爱。以召乱者众矣。而汉飞燕、唐太宗最其着者焉。传曰。夫有尤物。足以移人苟非德义。则必有祸。成帝、明皇当承平富庶之余。而忘持盈守成之戒。志念所营。惟在声色。而尤物出焉。妖姿荡目。狡谋憷心。
二君流连荒纵。自谓穷天下之乐。而不知祸胎乱萌。已伏于闺阁中。故燕啄皇孙国祠绝载。弄禄儿反。谋决曾未几时。而鼎祚移戚家。胡尘暗宫阙矣。色之为祸惨于镆铆。而烈于燎原之火。大抵如此。可不戒哉。可不惧哉。
唐庄宗既好俳优。又知音。能度曲。其小字亚子。又别为优名以自目。曰李天下。常身与俳优杂戏于庭。伶人由此用事以至于亡。庄宗尝与群优戏。四顾而呼曰。李天下。李天下。伶人敬新磨遽前批其颊。庄宗失色。群伶亦大惊骇。新磨对曰。李天下者一人而已。尚谁呼邪。于是左右皆笑。庄宗大喜。赐与新磨甚厚。时诸伶独新磨尤善俳。而不闻其他过恶。其败国乱政者。有景进、史彦琼、郭门高为最。是时诸伶出入宫掖。侮弄缙绅。群臣愤嫉。莫敢出气。或反相附托以希恩幸。四方藩镇货赂公行。
而景进最居中用事。庄宗遣进等出访民间。事无大小皆以闻。每遇奏事。殿中左右皆屏退。军机国政皆与参决.庄宗初人洛。居唐故宫室。而嫔御未备。阔宦希旨。多言宫中夜见鬼物。相惊恐。庄宗问所以禳之者。因日。故唐时后宫万人。今空宫多怪。
当实以人乃息。庄宗欣然。其后幸邺。乃遣进等采邺美女千人。
以充后宫。而进等缘以为奸。军士妻女因而逃逸者数千人。郭门高者名。从谦。门高其优名也。虽以优进而尝有军功。故以为从马宜指挥使。从马宜盖亲军也。庄宗后因事戏之谓。其教王温反。从谦不自安谋乱。庄宗以射培。左右皆奔走。五坊人善友众乐器而焚之。传曰。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庄宗好伶而弑于门高。焚以乐器。可不戒哉。
臣按。欧阳修言、庄宗百战灭梁。方其盛也。举天下豪杰其能与之争。及其衰也。十数伶人困之而身死国亡。为天下笑。臣谓。倡优子女其同类者也。故以附于女宠之后。为世戒焉。
以上论荒淫之戒。
大学衍义卷之三十三终
《如意君传》《阃娱情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