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云道:“是几时搬来的?”
未央生道:“不上半年,只好四五个月了。”
香云一听这一句,登时变脸就问道:“既然来了这些日子,为甚么往常不理我?”
未央生见他词色不好,知道露了马脚。
又把巧话支吾道:“一向只说尊夫在家,恐怕轻举妄动,贻害于你,所以只当不知道。直到今日,方晓得尊夫在馆,家里没有别人,才敢露些声色。不过谨慎的意思。难道敢忘记了你不成?”
香云听了冷笑一声,又问道:“我的扇子可还在么?”
未央生道:“紧紧藏在身边,不敢遗失。”
香云道:“你拿来我看。”
未央生听了就下去取来,把一把汗巾子裹住,双手递过去。
不想香云接到了手两叁把扯得粉碎,往自己房里一丢,遂将汗巾子掷还他道:“这样薄情的人亏得不曾与你有染。从今以后两下闭交。下去吧。”
就忿忿走下梯子,眼泪汪汪的哭起来。
未央生不知他为着何事,要爬下去问个明白,又怕被人撞见,只得立在上面看了他哭。
正在难处之际,忽然书房门外芭蕉弄声,竟像有人走动。
未央生怕是艳芳,只得上了板壁,走下梯来。
心上猜疑道:“这是甚么原故?又不曾有话冲撞他,为甚么使起性来?察他口气不过怪我亲近迟了,耽搁半年工夫,不曾与他作乐,要逼我去请罪的意思。但日间不好过去,待到晚上钻过去问个明白。无论他怪得有理没理,总是陪他个不是就完了账。”
主意定了,挨到黄昏时候,打发艳芳睡了,来到书房。
把门窗紧闭,遂爬上梯去。
将日间橇动的板壁尽数除下,心上想道,他那边没有东西拔脚,二丈高的高墙如何跳得下去?
欲要叫他一声,他既说了硬话,怎么肯来接引?
谁想香云口嘴虽硬,心肠还软。
临睡之时,原开一面之网在那边招纳他。
未央生爬到墙上伸手过去一摸,只见日间所用的梯子不曾撤去,依旧放在那边,若有所待。
未央生大喜,就踏着梯子悄悄爬下去。
只见黑洞洞不辨东西,又悄悄摸到床前,见他不响不动,只道是睡着了。
就伸手去揭他被,要把身子钻进去。
那里晓得香云此时也不曾睡着,未央生过来的时节他明明听见,只因要省些客气,所以朝里睡了,只当不知。
及至他伸手来揭被,这番客气就省不得了。
只得转身来,假装梦中惊醒的模样,叫道:“你是哪一个?黑地里爬到我床上来!”
未央生靠着耳朵低低说道:“不是别人,就是日间与你说话的人。知道自家不是,特过来请罪。”一面说一面钻进被窝。
香云紧紧裹住,不放他进去。
发作道:“这样寡情的人,那个要你请罪?”
未央生道:“我费尽心机谋到这边来亲近你,也不叫做寡情了。”
香云道:“你那双眼睛好不识货!怕没有标致的同他作乐,希罕我这等丑陋东西?”
未央生道:“我家里一妾是朋友赠我的,我不得不受。娘子怎么吃起醋来?”
香云道:“你同自家妻妾作乐是该当的。我怎么好吃醋?只是与我一样的人,你不该先去缠他,把我丢在九霄云外。若住在远处也罢了,只隔得一壁,叫也不叫一声,竟像不相识的一般。这样寡情的人还要人理?”
未央生道:“娘子这话是从哪里说起?我除了一妾之外,并不曾相处一个妇人。娘子为何谤起我来了?”
香云道:“我且问你,某日某时张仙庙里,有叁个标致妇人进去烧香,有人跪在门外瞌头,可就是你么?”
未央生道:“那日果有叁个妇人在庙烧香。彼时我也去求神,见有一阵在内,恐怕混杂不雅,所以不好进去。就跪在门外瞌头。我是拜张仙,难道拜那叁个妇人不成?”
香云笑道:“何如自己招出来了。既然瞌头是你,还有甚么辨得?你前日躲在张仙背后偷看妇人,见有少年女子竟不怕混杂不雅,直走出来调戏他。岂有妇人在里面反怕混杂不雅,跪在门外瞌头之理?这样混话骗叁岁孩子也不信,反要来骗我。”
未央生听了,知道掩饰不过,只得吐露真情,好套出那叁个妇人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