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有一瞬,她以为自己要被活活吃掉了。
容成宣自然也察觉到了,微微蹙眉,不动声色转动着轮椅,将小师妹护在了身后。
李锦绣拿回了兔子灯,深知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避开为好,刚要拉着师尊的衣袖走人。岂料小师妹又道:“我只是想交个朋友而已,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
她看出了白衣青年不好招惹,便转头对着软柿子捏,依旧笑容甜甜地叫着姐姐。
恰好方才投壶摊的老板找了过来,说是奖品除了一盏兔子灯之外,还有一枚发钗,方才两人走得太快,好不容易才找了过来。
说什么小本生意,童叟无欺。
还祝福江寒溯和李锦绣夫妻恩爱,百年好合。
江寒溯接过发钗,纯银打造没什么特别的,只不过尾端镶嵌着两朵栩栩如生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倒是个好兆头,江寒溯便当着二人的面,将发钗插在了李锦绣的鬓发间。
多亏了这个小插曲,打消了小师妹的误会,也未曾再做纠缠。
待两人离开后,乌时灵还有些心有余悸,望着两人逐渐消失在街尾的身影,沉声道:“绝非善类!”
尤其那个穿白衣服的,一定是个高手,而且实力远远在她和容成宣之上!
“师妹,下回可莫再这般胡来。”容成宣收回目光,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在外,行事不可鲁莽。”
“知、道、了!”乌时灵背着双手,伏身冲着容成宣灿烂一笑,“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快走吧,阿宣!”
“不知师妹还想去哪儿?”容成宣不动声色将身子往后仰。
“当然是去投壶啊,那兔子灯可爱,桃花发钗也漂亮!”乌时灵意味深长地说,“我啊,两个都想要!”
夜色渐深,可逛庙会的百姓们兴头不减。
李锦绣提着兔子灯,一路上都心事重重的,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河边,看着许多凡人围在河边放河灯,水面在月色下波光粼粼的,无数河灯从掌心滑入河中,顺着河道飘走。
人间素来有放河灯的习俗,多是对已逝亲人的怀念,也有对未来的期望,若是在七月半放河灯,则是为了祭奠祖先或超度亡灵。
可眼下人间早已过了七月半,又是在庙会上,入眼可见都是一群少男少女,只怕多是为了祈愿恩爱长久之类的。
江寒溯见他一直在看河灯,便去买了两盏来,李锦绣本来想推辞的,毕竟别人都是货真价实的真情人,一起放河灯,他和师尊算怎么个回事?
李锦绣对自己的定位非常清晰——他从前是师尊的徒弟,现如今是师尊的炉鼎!
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和准确的自我定位,否则就会像小丑一样,无论走到哪里都惹人耻笑。
“既到此处一游,不若入乡随俗,今夜也不算白来一趟。”江寒溯语气平淡,说这话时直勾勾地盯着小徒儿的眼睛,似将他的灵魂都看穿。
他倒是要看看,小徒儿能为容成宣魂不守舍多久!
穿着师尊亲手挑的衣裙,戴着师尊亲手簪的发钗,还提着师尊送的兔子灯,站在师尊身边却在想另外一个男人!
真是他的好徒儿啊!
李锦绣丝毫没察觉到师尊隐忍克制的火气,甚至都没发现师尊眼底的寒意,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在河灯上写字,可提起笔来又不知该写什么才好。
如今的他,不过是借用了别人的身份和肉身,才得以回归阳间,真正的李锦绣早就被逐出师门了。
师尊不要他了,师兄们也不认他。
时过多年,李锦绣依旧还是当初那个没人要的小乞丐,四处飘零,如无根的浮萍一样。
他的将来会怎么样,他一无所知。
对将来有所期望,也有希冀,可他的期望和希冀注定是飞蛾扑火,一场空!
当炉鼎的,有几个到头来能有好下场的?
若是将来被师尊发现,他就是当年那个欺师灭祖,以下犯上的孽徒李锦绣,只怕还是会杀了他。
李锦绣心绪纷乱,脑袋隐隐发懵作痛,等再回过神时,已经在河灯上写下了一句,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