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英打远处就瞧见着一身墨金盘龙纹圆领锦袍,胯下骑着汗血宝马的拓跋涛,亚麻色的头发在烈日下闪耀着一抹金,依旧是绑着一头脏辫,却是不怒自威肃杀凌然,通身帝王气,和在黑山军营与她欢好时勇武不羁的形象天差地别。
在拓跋涛身旁一左一右各立一人,一位姿若皎月内敛儒雅,着绛紫鹤纹锦袍束发玉冠,这位一定是太常崔昊,此人出身四姓望族之一的清河崔氏,十六岁便入朝为官跟随先帝,而后拓跋涛即位辅佐至今,历经两代君王,可说是陪伴着拓跋涛一路成长,从辅政到谋臣在朝中威望极高,如今也才刚过而立,这哪里老了,明明年轻稳重又有型嘛。
另一位则是一身翠蓝交领道服,头戴一字巾随风轻摆,真正竹清松瘦宛若谪仙,只是这上挑的凤眼下,黑眼圈有点重,肤白如魅透着点阴湿气,还有这盯着邱英抿嘴歪笑的样子,怎么这么邪乎呢,谪仙的评价先放一旁,这位不用猜,就是程修之,他师出真一道,在松山修仙之时与在松山书院求学的崔昊结识,两人一见如故,之后修成正果应崔昊之邀出山,助拓跋涛成就宏图。
这三人站一块儿,再加上北朝双壁,我朝威武啊,堵在南门口观望的百姓们只觉眼前星光熠熠,耀眼非常。
邱英、长孙瀚立时下马,撩袍单膝跪地,双手交叠于膝上,低头朗声恭祝:“臣恭祝君王万寿无疆,福寿安康”,一番寒暄,拓跋涛打头阵,邱英,长孙瀚在两侧,三人策马进城,崔昊同程修之共乘一辆马车,紧随其后。
一进南门,伴随礼乐声声,百姓自觉将鲜花投向勋臣,尖叫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邱将军看我这边,哇!”
“长孙司徒我心悦于你,啊啊啊他看我了!”
“邱将军,我叫刘铁蛋,我叫刘铁蛋!”
……。
扔给长孙瀚的几乎都是芍药,扔给邱英的有芍药有鸢尾花,对邱英而言都是花都一样,她自己乐的就跟一朵芍药似的,拓跋涛用眼风扫到笑颜如花的小娇娇,下腹一阵悸动。
坐在后尾马车里的程修之正撩着帘子抿嘴歪笑,他那双上挑凤眼,从始至终一直就盯着邱英瞅,崔昊最是不喜他这不自重的模样,斥声道:“辅真,如此场合你得收敛一点”
“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诶,博渊,我就看不惯你这拿腔拿调的样,你不累我还累呢,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呢”,程修之揉了揉额角,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先睡会儿,戏开锣记得叫我啊”,崔昊正襟危坐闭目养神,懒得理他。
车行半路,突然一个急停,给程修之好一个晃荡,他揉揉眼喃喃问道:“是开场了吗”
原是中兵统领卫将军古弼半路求见,拓跋涛厉声问道:“何事”
“回禀君王,虎贲军中发现疑似柔然细作,正全力彻查,臣恳请君王今日暂勿回宫”,古弼单膝跪地,双手交叠与膝上,低头回答。
拓跋涛跨坐汗血宝马,斜藐俯视古弼的头顶,回道:“好,太后那边如何了”
“太后今辰身子抱恙,已着太医诊治并无大碍,但需静养,故而今日的受封庆典需择日再举”,古弼话不多,但句句是重点。
程修之这时候扯着嗓子喊了句:“君王,可改道静轮天宫”
“也好,前往静轮天宫”
就这么着,在大庭广众之下,天命勋臣的受封庆典改期了,邱英、长孙瀚跟随拓跋涛去了程修之的静轮天宫,崔昊安置好剩下将士们的去处随后便到,这一路邱英都在偷偷观察拓跋涛,只见他眼神阴郁周身透着寒意,似下一秒就要把人剥皮拆骨,这时候可必须离他远一点,于是拉了拉缰绳,示意墨骊走慢一点,她靠近长孙瀚,侧身嘀咕:“阿汗,这事严重吗”,长孙瀚抬眸看了眼君王坚挺的脊背,温柔笑答:“无事”
一行人抵达静轮天宫,这是一座建在静轮山上的道观,它名字叫的响亮,但实则灰瓦白墙质朴清幽,山上云雾环绕,竹林松柏掩映其间,虫鸣鸟叫甚是悦耳,从喧闹嘈杂的街市突然转至这静逸清修之地,邱英只觉耳目清明通身舒畅,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程修之凑近身旁,冷不丁丢了句话:“娘子可还记得我”,下一秒拾阶信步,正欲拂袖而去时又停住,回头挑着剑眉凤眼补了一句:“放心,我不会告诉旁人”
就这一句话,给邱英吓的一机灵:“他刚叫我什么,娘子?他怎么知道我是女的,不对,他叫我娘子,娘子不就是老婆,谁是他老婆!他是谁啊!我认识你吗!”,越想越气,越想越怕,现下不好发作,待会再找这臭道士问个明白。
众人入观,道童相迎,随后被安置在配殿内,道童为贵客端来清茶斟满便俯身离开,拓跋涛端坐主位,目视前方,也未饮茶,若有所思,邱英、长孙翰坐一侧,程修之坐另一侧,全都闷头喝茶,未发一言。
还是程修之忍不住了:“君王,估计今日您也回不去,就暂时住在贫道这里吧,贫道这厢房多的是,邱将军,是还没安排住处吧,不然就住我这里,我有好些话想找你聊呢,诶,你这身子恢复的如何了,贫道略通医术,可以为你诊治,长孙司徒家是住西城吧,那贫道就不给您留厢房了,您几时走啊,贫道这粗茶淡饭的,怕您吃不惯啊,就不给您准备飧食了,都饿了吧,我已着人安排了中食,一会儿就来,内个……”
“天师好安排!”,邱英实在遭不住这臭道士的叨叨叨,即时封住了他的嘴:“我觉着此地甚好,不知君王可否准臣居于此,臣对道经颇有兴趣,听闻天师得神明授上清神书,也想与天师好好讨教讨教”
拓跋涛早已被程修之那几句话,将思绪从皇宫拽回配殿内,想了想,本是已安排邱英暂住宫内官宅,等完成受封再给她分配私宅,但现下宫里是回不去了,这里地处静轮山,远离宫帷纷扰和朝堂奸佞,人烟罕至景致又好,正是适合与阿英独处,阿英住这里再适合不过,又给这程碎嘴算着了,马屁拍的刚刚好,马上接话道:“孤王准了,爱卿若喜欢便住下”
这边长孙瀚心里正把程修之一顿痛揍,听到邱英要住静轮天宫,心下大喜,但还是不动声色,随声附和:“为臣也觉得此地甚是适合邱将军静养,漠北归来,邱将军虽是痊愈,却又经长途奔波怕累及旧疾复燃,静轮天宫安静清幽,最是合适,据臣所知,邱将军嗜肉,观内斋食恐她不喜,臣可着我府内管事为邱将军特别备办,每日亲自送来,不知君王觉得为臣的安排如何”
这番话说的可是滴水不漏,即给自己随时来访找了一个妙哉的借口,又把程修之刚堵他的话又扔了回去。
“也好,孤王也记得邱将军爱喝羊汤,就依阿汗的意思去办”,不过,长孙瀚,你几时对阿英这么熟络了。
程修之这时不咸不淡飘来一句:“哎呀这肉啊,得少吃,酒呢,也得少喝,还有那胡饼啊,最好不吃,吃胡饼,太耽误事,耽误大事!”
都什么跟什么,这臭道士神神叨叨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谁能来封住他的内张臭嘴。
邱英如今是听到程修之开腔就头痛,这么一副仙风道骨的好皮囊,怎么就生生长了一张臭嘴呢,明明长孙瀚这安排极好,他却跟这阴阳怪气,到底成日琢磨些什么,邱英扶着额角揉了又揉,只想快些去厢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