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这句纯属直觉的主观推测,谢行并没有说出口。
事实上,在这个案件中,官府做出的判决也并非没有依据。
当事人的死亡毕竟是在受伤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后,如果不能证明两个事件之间的因果关系,恐怕很难武断地责任归咎于首次伤害。
然而,柳二娘子有一句话没有说错——
世上绝没有无缘无故的事。
哪怕尸首已被盖棺,官府也已定论,他也要让死者吐出真相。
柳家就在这条街后,几步便到了。
大白天的,摆成灵堂的屋子里连一盆炭火也没有,一进去,阴森森的冷风夹着飘飞的纸钱扑面而来,那股寒意登时便渗进心底。
李元孟不免有些手脚发凉,嘴上连声说着节哀安息,拉上吴恙在门口鞠了两躬才敢进去。
看到这幅冷冰冰的场景,谢行的第一反应却是先松了口气。
望京位于黄河以北,自入冬来气温早早降到了零度以下,在这种干冷的气候下,只要不专门升温保暖,尸体很可能还保存着较好的状态。
果然,当柳二娘亲手推开棺材板时,已经死亡近半月的刘窦尸体就像被放进了冰柜似的又冷又硬,除了蔓延在皮肤上的尸斑外,整体还没有出现太深的腐败痕迹。
谢行视线快速扫去,最先注意到的是尸体右眼旁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这道已经愈合的外伤口子约有五公分长,位置、时期和大小都和之前听到的描述一致。
这道疤痕旁边,还有一道比较新的切口,看起来是为了验尸用的,只草草用粗线缝了回去。
再往下看,死者口鼻周围的皮肤上都干结着粉红色的分泌物——这是典型的急性心衰表现,也侧面印证了猝死的说法。
头颅以下,脖颈一周都完好无损,躯体四肢则已经有过解剖的痕迹,但为了给家属一具“全尸”,刀口也全被仵作挨个挨个缝了起来。
这一瞥收获的信息量不少,但要推理出真正的死因,证据还远远不够充足。
“柳二娘。”谢行环顾一周,开门见山地道,“你家里有刀吗?最好是细刃的那种。”
意识到他想做什么,顾铭征赶紧拦了拦:“死者为大,还是先别急着动刀吧。”
他利用这几个年轻学生,不过是为了应付柳二娘,可没打算真的节外生枝。
谢行却一本正经地反问:“顾大人,你知道为什么仵作验尸一定要开膛吗?”
这问题没头没尾的,顾铭征只觉得莫名其妙:“……当然是为了找出真相。”
“没错。”谢行认可地点点头,“只有掏心掏肺的,才是真话。”
“……”顾铭征额角突地一抽。
北方呼地刮过,站在门口的李元孟和吴恙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好冷的一语双关。
“您看看,这把可以吗?”就在顾铭征无言以对的时候,柳二娘子已经小跑着从隔壁房间回来,向谢行递出一把剔骨头肉用的小尖刀。
“够用了。”不待顾铭征首肯,谢行抄过刀柄,直接下手挑开了尸体右眼旁的缝线。
几人的目光同时凝了过去。
只见被打开的头皮下,首先出现的,竟赫然是一块方方正正、颜色灰白的脑髓。
仔细看去,才发现原来是头骨被人为切下了一小块,所以直接露出了本该被保护着的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