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剩下的两天,佟颂前面的位置一直空着。
左钧野没来考试。
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无缘无故地缺考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考完最后一科,佟颂把书塞进书包里,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孤零零地站在校门口,书包带子勒着单薄的肩膀,从后面看像只可怜兮兮的小鹌鹑。
佟颂拿出手机,叫了辆车,目的地是城东的一处老小区。
与佟商彰显财力的别墅不同,这里到处透着一股市侩的烟火气。
佟颂下了车,她走进小区,按下电梯的按钮,最后停在一扇铁皮门前,尽管事先打过招呼,她仍有一些迟疑。
她从书包夹层里摸出一面镜子,对着镜面仔细观察自己的脸,佟商昨天留下的巴掌印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只留下一点细微的红晕,不凑近点根本看不出来。
确保无误后,她按响门铃,开门的是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男人,佟颂认得,是赵恬现在的丈夫,姓陈,好像叫陈大伟。
“佟颂来了?快进来。”陈大伟笑容温厚,侧身让开。
佟颂露出一个很腼腆的笑容:“陈叔叔好,打扰了。”
客厅里,赵恬正坐在沙发上,看到佟颂进来,她下意识地抚了抚微微隆起的小腹,动作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珍重,她的气色很好,比去年见面的时候还丰腴了些,眉眼间是佟颂记忆中少有的温柔平和。
“颂颂,考完了?”赵恬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累不累?快坐下歇歇。”
“嗯,考完了,还行。”佟颂被赵恬拉着坐下,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
“学习压力大不大?我看你好像又瘦了点。”赵恬有些心疼地看着她,“平时要多吃点饭,你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不能学着别人减肥……”
“别担心,妈,”佟颂垂着眼睫,小口啜饮着赵恬递来的温水,“我有好好吃饭,功课也能跟上。”
“想好报什么专业了吗?你成绩这么好……”
“还没完全定,再看吧。”
赵恬看着她这副滴水不漏的模样,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你爸……”赵恬嚅嗫了两下,话语在舌尖滚了滚,又咽了回去,“他工作忙,你要照顾好自己。”
她似乎觉得这话过于苍白,又急急地补充了一句:“你后妈呢?她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放心吧。”佟颂抬起脸,灯光落在脸上,显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和羸弱,她很温驯地弯了弯眉,双眸像两泊被吹皱的水,格外的潋滟,“谁敢欺负你女儿我。”
尾音上扬,很俏皮的语气,带着一点刻意的轻松。
“是……吗?”赵恬露出一个温吞的笑,“那就好。”
坐了小半个钟头,佟颂错觉房间里的氧气都变得有些稀薄,她站起身,“妈,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这么快就要回去了吗?”赵恬也跟着站起来,表情有些局促,“等一下,颂颂!”
她快步走进卧室里,出来时手里捏着一个厚厚的红包,边缘被手指攥得有些发皱,她几步走到佟颂面前,将红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佟颂手里。
“拿着,颂颂,”赵恬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有些哽咽,“……照顾好自己,想吃什么就买,不要省着。”
佟颂没有立刻推开,也没有接过,她的目光看着赵恬微红的眼眶,接着缓缓下移,落在她隆起的腹部。
佟颂唇角缓缓勾起,那笑容漂亮得无可挑剔,她没有接红包,而是轻轻将它推了回去,指尖触碰到赵恬温热的手背,一触即分。
“不用了妈,”佟颂的喉头发涩,“你留着吧,给小宝宝买点东西。”
她停顿了一秒,然后抬起眼,直视着赵恬有些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声音乖巧而平静:“如果可以,下次见面的时候能给我做你包的馄饨吗?”
佟颂没等赵恬的回答,她笑了一下,轻声说:
“祝你幸福。”
佟颂忘记自己是用什么心情走出的房门,她没有打车,也没有回那个所谓的家。
站在公交站,她鬼使神差地坐上通往老城区的公交车。
桐花弄。
白鞋踩在巷口的地面上,碾断一根枯枝,“咔嚓”一声,沉闷就像濒死之人的最后一声喟叹。
可能是没时间,但更多是因为逃避,距离佟颂上次来老城区已经过去将近五年,桐花弄入口的那颗老树还在,枝桠比记忆里更虬结,树干上贴满小广告,“家电回收”、“上门开锁”,还有少数一两张寻人启事,上面人脸的眼下被雨水蚀得模糊了,乍一看像两行摇摇欲坠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