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妖现身了。
当日鼠妖以老叟之身示人,但面色精神,浑然不似普通凡人老者。如今他以修成的本相现身,虽是青年人的样貌,却面色苍白,形容枯槁,颇有油尽灯枯之兆。
大凡精怪妖物,在化为人形之前都是毫无灵智的,费尽艰险修成人形,才是拥有灵智、脱离兽性的第一步。修炼之途漫漫,天道宠爱人族,所以人族生而自带灵智,在吸收天地灵气上,比精怪妖物也要更加轻松。
但天道又是公平的,所以人族有着极高的修炼天赋和极短的寿命。而精怪妖物修炼天赋不如人族,但在寿命上远胜人族。
溪山道:“你如此虚弱,可当日云骥不过打散你一具身体罢了,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至于严重到这个地步。”
鼠妖没有回应,只是追问:“你说林二娘,你怎么会知道她的存在?”
不等溪山回答,他又神情一变:“不对,你见到她了。她现在怎么样?”
溪山便微笑,不置可否:“林二娘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她如今的遭遇也十分可惜。你与林三娘想要帮她,这无可厚非,可是你真的觉得自己是在帮她吗?”
鼠妖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前因后果。”
“不,”溪山道,“我到了林二娘的记忆中,略微知道一些。只是林二娘魂体不全,连记忆都不完整,所以我来找你了。”
“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是你要想清楚,你与林三娘现在打的主意是逆天而行。就算林二娘真如你们所愿复生,以她目前的魂体,有没有神智都未可知。”
“且不论这些,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林二娘躲不了多久,天道不会放过她,到那个时候,你之残躯,如何护住她?林二娘自己,又是否能接受自己以这种方式复生?”
鼠妖苦笑,憔悴的面颊上是灰心丧气的神情:“狐前辈所言,某又何尝不知?某区区百年鼠妖,修为低下,想要完成让恩人借体重生的事情,简直是天方夜谭。”
果然是想要让林二娘借柳茯苓的身体重生。溪山面上淡定,但趁鼠妖无心他事,悄悄向方孺意传信。
溪山原本只是推测,虽然她进入了林二娘记忆幻境,但林二娘魂魄缺失,记忆不全。且每个人记忆中最深刻的地方才最清晰,而林二娘最深刻的记忆是幼时遭遇的变故,她甚至连身死的时候的记忆都没有幼时记忆深刻。
所以溪山在记忆幻境中只看到了林二娘搬到竹林,此后事情虽有轮廓,但其中细节并不清楚,所以她此番前来试探一二,看能否从鼠妖口中探知。
好在鼠妖没有怀疑,溪山道:“但你终究是找到办法了。”
鼠妖道:“是。”
他道:“恩人阳寿本就未尽,所以那时她被那歹人害死,地府没有派人勾她的魂。但那路贼,生怕恩人报复,将恩人拘魂于路府池下。后来又动了歪心思,找人将拘魂阵改成了献魂保财的阵法。恩人生前受苦,死后受难。这一切全赖某。”
溪山道:“路元通着实狠。但你是如何破解的?”
鼠妖便苦笑:“但竟然也多亏了路贼如此狠心,某向地府鬼差陈情,鬼差告诉某,阴阳伦常,各有其序。但路贼所行之事,天道不容,所以他们能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鼠妖的言辞十分恳切,但溪山却听出了其中不对劲之处,微微一笑:“所以你借月娘的魂体震慑路家人,你的本意想要对付的是路元通,可恰巧他做贼心虚,每常护法之物从不离身。你虽然修行百年,但作为精怪,这些法宝终究对你有损,所以你连路府都进不去。可按理说,月娘是厉鬼阴物,你都不能近路府,何况是她?”
鼠妖道:“是林三娘。”
溪山便恍然大悟:“林三娘把她带进去的?但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呢?”
鼠妖咳了一声,声息弱了一些:“月娘是阴物,一开始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做到。但林三娘一个人进路府,想要靠她一个凡人帮恩人复生,这是毫无可能的事情。”
“所以某向林三娘提议,将月娘魂体塞入林三娘体内,她是凡人,不惧怕法阵,如此方可施展我们的计划。”
溪山便点头:“难怪,月娘能够听从林三娘的吩咐,也是因为这个吧。但身体多了一个魂魄,林三娘还会被天道认为是普通凡人吗?”
“所以某分裂了林三娘原本的魂魄。一个人有三魂七魄,若是凭空多出,那自然会被察觉。但若是没有多出呢?”
“难怪,难怪。”溪山拍手,“林三娘为了姐姐,确实牺牲颇多,你亦是如此。但你方才说,林二娘这番遭遇全赖你?”
鼠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你丝毫不知某与恩人之事?你骗我?”他一怒,形体就开始不稳,鼠脸与人脸交相映现,这场景煞是古怪。
溪山摊摊手:“这怪不得我啊,我都说了,林二娘记忆不全,所以我才来找你的。”
鼠妖无言以对,半晌低叹道:“也罢,是某不够谨慎。”
“是嘛,”溪山道:“你说都说这么多了,不妨再多告诉我一点,我都掺和了这件事,也算与你们有了因果。相逢即是有缘,林二娘是个好人,我也希望能略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