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过给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方文静重复着王君那句朴实却深刻的话,“腿瘸了咋了?手还在!脑子还在!种地使不上大力气,不能琢磨点别的?编筐?养鸡?队里看仓库的活,不能跟支书说说?只要你肯干,肯对晓芹好,这日子,怎么就过不下去了?非得把自己和她都往死路上逼?”
成刚抬起红肿的、布满泪痕的脸,茫然地看着方文静:“我。。。。。。我还能。。。。。。行吗?晓芹她。。。。。。她还能原谅我吗?”
“能不能行,看你自己!”村支书适时开口,语气严厉却也带着一丝劝诫,“晓芹那边,看文静怎么说!你要是真心悔改,拿出个爷们儿的样子来,好好过日子,我们看着!要是再犯浑,别说晓芹,村里也容不下你这打老婆的恶习!绝不姑息!”
方文静看着成刚眼中那点微弱的光,点了点头:“晓芹现在最需要的是安心养伤,也看看你的行动。这几天,她先住我那儿。你,”她盯着成刚的眼睛,“把家里收拾干净,把酒戒了,好好想想以后的路怎么走!等晓芹气消了,看你表现再说!”
接下来的日子,成刚家仿佛又经历了一场地震后的重建。
方文静每天忙完妇女主任和家里的活计,都会抽空去看看成刚。有时是给他带点自家腌的咸菜,有时是问问他想没想好干点啥。
成刚像是彻底换了个人。他不再喝酒,把家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连那条瘸腿似乎都利索了不少。他主动去找了村支书,红着脸、嗫嚅着问能不能安排点看仓库或者记工分的轻省活计。村支书见他真转了性,便让他暂时跟着老会计打打下手,学学记账。
晓芹在方文静家住了小半个月。脸上的淤青慢慢消了,身上的伤也结了痂。方文静和方夏荷轮流陪着她说话,开解她。何田也常常凑过来,讲些学校里的趣事,逗她开心。
上辈子成刚在地震里丢了命,晓芹早早成了寡妇,谁成想如今成刚死里逃生,竟又性情大变,故事的走向总是耐人寻味。
这让方夏荷和何田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竟不知所措。
晓芹眼里的惊恐渐渐褪去,但那份被深深伤害后的心有余悸和茫然,依旧清晰可见。她很少提成刚,只是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
方文静知道,心上的伤,愈合得比皮肉慢。她也不催,只是耐心地等。
一天傍晚,方文静从村部回来,刚进院门,就看见晓芹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地干呕。
“晓芹,你咋了?”方文静赶紧上前扶住她。
晓芹摆摆手,喘了几口气,苍白的脸上慢慢浮起一丝奇异的红晕,眼神也变得有些躲闪。
“没。。。。。。没事,文静姐。就是。。。。。。就是这两天老是这样,闻见点油腥味儿就犯恶心。。。。。。”
方文静看着她,又看看她下意识抚上小腹的手,心头直跳。她拉着晓芹进了屋,低声问:“月事。。。。。。多久没来了?”
晓芹的脸更红了,声如蚊蚋:“快一个多月了。。。。。。”
方文静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是喜也是忧。她立刻叮嘱晓芹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就拉着她去了镇上的卫生院。
检查结果很快出来——晓芹怀孕了。
晓芹先是难以置信,继而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方文静面对这场面也不知如何是好,轻轻拍着她的背,等她情绪稍稍平复,才柔声道:“晓芹,这是喜事啊。孩子来了,是老天爷给你的礼物。”
晓芹抬起泪眼,眼神复杂:“可。。。。。。可成刚他。。。。。。他那样。。。。。。这孩子。。。。。。他这几天有改吗?他真知道错了吗?”
“成刚这些天,倒像是换了个人。”方文静心里反复打鼓,还是把成刚这几日的改变,他如何收拾家里,如何戒酒,如何主动去找活干,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晓芹。
晓芹听着,眼神闪烁不定,有怀疑,也有松动。
她抚摸着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一个崭新的、脆弱的生命。
她想起了地震前那个阳光开朗、干活不惜力的成刚,想着文静描述的、那个笨拙却努力在改变的丈夫。委屈和怨恨、对新生命的本能期盼,以及对“家”的渴望,在她心里激烈地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