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训班将告尾声的时候,下了最后一场秋雨,雨丝在窗户上划出一条条细线,让整座城市都笼罩在少有的潮湿、朦胧、柔软的雾气里。
树上的叶子已经落完,京城的冬天就快要到了。
和外面的昏黄寂静相比,KTV包厢里倒是热气腾腾。
啤酒瓶在茶几上东倒西歪,桌子上的果盘里摆满果切和叉子。小林老师两颊坨红,正拽着小李老师的袖口絮叨,就连平日里最寡言的人,此刻都有了几分醉态,领口松着,跟着音乐摇头晃脑。
两个月的光景,让这些原本生分的老师们卸去工作的烦忧,像晒透的棉花,蓬松温暖的挤在一起。临了要分别,便越发的不舍得。毕竟过了今天,他们或许也很难再相见。
一群人,先是激昂慷慨的喊麦,又逐渐变成时下流行曲串烧,最后,放起了一首首老歌。
“蒋老师!来一首啊!”张子豪起哄的声音最大,斜靠在沙发上,一副浪荡不羁的样子,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蒋嫣学声乐出身,在这几个老师里是唯一的“科班人员”。本来大家还在抢话筒,到最后,真都变成静静的听蒋嫣唱。唱到动情处,她的声音也跟着微微打颤,摩挲在手里的麦克也带上了温热。
她看到小林老师抹了抹眼角,李老师举起手机录着视频,张子豪双手交握抵住下巴,眼神专注的让人心慌。
酒也喝了,人也醉了,一曲曲怀旧的调子在不大的屋子里绕来绕去,听的人颇越来越伤感。他们就像是秋天最后一茬晚稻,既盼着落得一轻的收割,又舍不得簇在一块的热闹。
蒋嫣的目光聚焦在屏幕上滚动的歌词,荧幕光映的她脸色柔和又立体。
角落里,张子豪看得有些呆,错了错身子,掏出手机,忍不住拍了一张她的侧脸。
后来蒋嫣唱完,眼神虚虚一挑,从明处看到暗处,其实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张子豪的目光却穿过晃动的彩灯,直愣愣望进了她的眼睛里。
“小蒋老师,唱的真好啊!”蒋嫣一唱完,张子豪就穿过了人群,在她旁边挤了个地方,“等回了南省城,还一块儿聚?”
音乐的声音开得很大,张子豪离她很近,几乎是趴在她耳边说话,温热的气息扰的人一痒。
“嗯,到时候看吧。”蒋嫣一侧头,差点跟他的鼻梁碰上,条件反射往后躲了躲。
张子豪却笑了,听出她话里的推拒。如清晨露水般的相聚,日头一晒就要消散,只留下些潮湿的念想。
平时玩世不恭、没心没肺的人,突然笑得那么凄凉,倒是让人看的心里怪怪。
*
曲终人散,雨也渐停。
大家又一起说说笑笑往培训基地回。
地上积着一汪一汪的雨水,成了一个个小坑。蒋嫣低着头,踉跄着,蹦跳着,去踩那一个个坑,发出清脆的声音。
张子豪一直盯着蒋嫣,就怕她一个不稳摔到地上,用个保护的姿态跟在她后头。
快到校门口的时候,他忽然抬头,看到路灯下站了个男人,那身影像是被斧子劈出来一样,周身冷峻。
两个男人目光刚一对上,张子豪就听见“啪嗒啪嗒”有力的脚步声,踩着水,虎虎生风的迈着步子走过来。
那男人越走近,就越能感觉到他人高马大,宽肩把夹克撑得紧绷,昏暗路灯下显得轮廓异常分明。
冲着蒋嫣就来。
张子豪一眯眼,觉得这人看着不像个文化书生,应该不是蒋嫣这样个娇柔音乐生会认识的,却像个来找麻烦讨债的。
他手比脑子快,条件反射拉了一把蒋嫣的胳膊,挡在她前面,刚想问:“你干嘛的?”
就听见蒋嫣又脆又甜的叫了一声:“陈力!”
她一蹦,没站稳,陈力看都没看张子豪,伸手就把人往自己怀里带,带了几分急切和占有。
蒋嫣喝了不少酒的眼睛却亮晶晶,两颊绯红,一错不错的盯着陈力,像一只看见大鱼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