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烦死了……”
他用白睿德衬衫擦鼻涕眼泪,末了说:“难得看一次,我愿意。”
白睿德低头亲他的黑色头发,心想这句话你最好换个场合回答我。
求婚成功,Sophia说要先度蜜月,与女友即刻启程去意大利。分别前她拥抱白睿德,感谢他借自己场地。到郝思加,原本只想握个手,结果郝思加皱起脸,忽然一闭眼,冲她张开手臂。
Sophia一怔,随即转为欣慰。她赞许似的看向白睿德,轻轻抱一下郝思加,挥手爽朗说ciaociao,回头上海见。
*
接下去只剩一站,郝思加跟着白睿德回慕尼黑。白睿德的父母是中德家庭,父亲早年留德时认识了学音乐的母亲,之后陪指挥家老婆满世界跑,顺便做做投资生意。
到白睿德家那天,郝思加紧张得要死,不停打嗝。白睿德是独生子,没有兄弟姐妹,他母亲家是大家族,有一堆亲戚住在慕尼黑。白睿德从小一半时间跟着父母在外游历,一半时间留在当地,虽然成年后在异国工作,但与亲人的关系都很亲近。
一开门,一大家子挤上来,直把猫搞得晕头转向。幸好迎接他的都是善意问候,只不过白睿德家族基因人均高大,郝思加不算矮的个子放进去,有点误闯大人国的意思。
表姐表弟的小孩调皮一点,围住郝思加转圈。他不知道怎么应付,默默给小孩发糖——路上看到包装好看的糖果,郝思加还是忍不住会买,自己吃不了那么多,正好便宜这些小鬼头。
有的吃,小孩们嘴巴也变得甜滋滋的,叫他漂亮哥哥,一大几小倒也其乐融融。
白睿德父母也在。两位老人上了年纪,身子骨依然硬朗,听说上个月还在维也纳讲学。郝思加看过白睿德的相册,听他描述,大致知道他父亲性格随和,母亲则较为严厉。打照面时心情七上八下,生怕被挑剔,没想到老太太看到自己,惊喜地捂住嘴,笑眯眯称呼他为brotchen。
我哪里像小面包了……郝思加看白睿德一眼,对方笑意浓浓,私下告诉他,我妈这是非常喜欢你。
郝思加这才放心,觉得来之前三小时的衣服总算没白挑。
大假的后半段时间都在慕尼黑。白睿德在当地有间单独的公寓,正对奥林公园,离父母家走路十分钟。公寓平时有人照料,长久不住,仍旧干净整洁,不过少了点人气。白睿德建议买点装饰,于是带郝思加去圣诞集市购物。
集市人头攒动,两人怕走散,紧紧牵手。慕尼黑的冬季极冷,零下几度的天气必须戴上厚厚的围巾手套。郝思加体质弱,手脚常年冰冷,白睿德担心他冻到,将郝思加的手放进自己大衣口袋取暖,又到摊位上买热红酒,让他多喝两口驱寒。
红色的靴子杯看着十分有圣诞氛围,郝思加慢慢喝。经过每个摊位,都能听到摊主热情送上的圣诞快乐,他东张西望,眼睛不够用,最后全都落在沾满糖霜的蛋糕上,站在那边挪不动腿。
白睿德看出他的心思,买了几个不同口味,对他说过节开心最重要,但不要贪吃,每天最多一个。
郝思加不停点头,白睿德知道他在动什么脑筋,心想还是要看着点,否则一定半夜爬起来偷吃。
购物重头戏是采购圣诞树。郝思加挑了半天,才勉强找到一株符合要求的。冷杉最后拖进公寓的起居室,他连续两天什么都不干,沉迷为树装扮,仿佛将准备圣诞礼物一事抛之脑后。
圣诞夜前一天,白睿德接到临时通知,总部那边有些事情急需他过去处理。郝思加听后,极其无语,说什么事情非要圣诞做啊,你们外国人不是最讲究放假玩失踪,绝不让工作打扰生活的吗?
白睿德苦笑,说没办法。郝思加发过火,也清楚白睿德身居高位的同时,也意味着他必须对很多事负责,自己不该无理取闹,于是闷声问要去多久。
一天足够了。白睿德表示现在出发,明天下午就能赶回来,应该赶得上圣诞夜的家庭聚餐。
翌日,郝思加给圣诞树挂上最后一条金丝带。他坐在边上,从早晨等到下午四点,还是不见白睿德回来。打电话过去问,听对方说回程遇到火车故障,大批旅客滞留站台,都在等线路恢复。
透过手机,郝思加听见那边一片怨声载道。老天发神经,圣诞居然不给团圆。他沉下心,问午夜前能到吗。
白睿德语气略有疲惫,说我尽量,今晚吃饭我去不了,礼物打包好放在桌上,你帮我带过去,代我和爸妈说一声。
哦。
一顿圣诞晚餐,再丰富,郝思加吃得也没胃口。白睿德父母得知情况,虽有遗憾,但也理解。老太太看郝思加心绪低落,主动拿出几盒家庭录像带,让郝思加陪自己追忆往昔。
打开都是白睿德以前的生活记录。郝思加看过白睿德少年时期的照片,那时他略显文弱,除了长相没有太大改变,身型和气质与现在截然不同,那双年轻的绿眼睛偶尔会显得十分忧郁。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管教太严,Reid特别早熟。”
白睿德母亲看着录像带,颇是感怀,对着郝思加叙述:“从小我让他练琴,想他和我一样走音乐道路,他不喜欢,念大学干脆搬出去不与我们来往了,隔了好几年才回来。小时候他跟着我四处跑,长大工作也是满世界飞,好像永远停不下来。我与他一年见个一两次,每次我都会问你最近开心吗。他回答我挺好的,我就知道,他并没有说得那样好。”
她望向郝思加,目光和蔼:“今年你们过来,我也问了同个问题,结果他说‘很开心,妈妈,我感觉每天都很有活力’,那种表情,我真的很多很多年没见到了。小面包,是你让Reid拥有这种他人无法给与的幸福,独特,无法被代替,谢谢你。”
郝思加喉咙哽咽。录像带中,十几岁的白睿德与乐团一同演奏波丽露。他架着小提琴,却没将这场表演放在心上,时常放空视线,不知道在看、在寻找什么。
过去送礼,也收到不少。第一次过节,白睿德父母毫不吝啬,为郝思加准备了许多礼物。他推不掉,只好接受,送上数句感谢,抱着步行回公寓。
进门开灯,圣诞树孤零零杵在起居室中央。
吃过的晚饭冷在胃里。他啊一声,空荡荡的房子发出回音。郝思加关掉所有的灯,趴到沙发上。挂钟走过十一点,因为家里太安静,反而能清晰地听见窗外的声音,时不时传来的路人欢笑。
有点冷了,郝思加不高兴起来调暖气,头埋进靠枕,再抬起,挂钟已逼近零点。
不知道白睿德在火车站情况怎么样……那里透风吗?会冷吗?不会真要在站台过夜吧。
想来惆怅,只好安慰自己,节日而已,今年没法过,明年也能——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