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二人心绪复杂,屋子里又静了下来。
窗棂响了三声,门外婆子又在催了。
“我这便去了,记住,我表兄家就在西市豆腐胡同门口第二家。”彤管自来是笑呵呵的性子,临离去,却忽而落了泪。
越明珠乖巧点点头,松了她的手示意她快走。
“怎么办啊!”
不想彤管突然回身,一把将越明珠的脑袋揽在怀里,声音中带了哽咽,“阿越,你哭一哭吧,我心里慌得厉害,怎么办,这要怎么办啊?”
她的小妹就是这般懂事,总是嘴角笑出乖乖的小涡。明明是和越明珠一样的年纪,却被罚跪在雪地,一夜就烧没了。
彤管的怀抱很柔软,也很暖。
可临了,越明珠还是没哭。
她只是像上次发烧一样,把脑袋放在彤管肩头,软软蹭了蹭。
“没事的。”
这一次,换越明珠安抚彤管。
她抬手摸了摸彤管的鬓发,挤了个笑露出嘴角小涡,声音嘶哑得像要听不见,“世子素来温厚,姐姐放心吧。”
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
紫袍满目,象笏拥列。
自圣祖以来,世家势大,寒门得圣人倚重。朝堂之上,几番唇枪舌剑,自有一翻暗潮涌动。
裴晏迟出身一流世家,偏以科举入仕,在其间竟也游刃有余。
待下了朝,裴晏迟刚要离去,就有小内侍低呼留步,神色匆匆撵了上来。
这小内侍年纪虽轻,却面容俊秀,一身正侍孔雀珠袍,靴底厚约么三寸。裴晏迟一扫便知,大概是内庭主子身边还算得脸的,一息间心底已有了数。
待他躬身附耳,阐明来意,裴晏迟目中更是一片了然。
慈安宫外,砖红宫道不见一点积雪,内殿门口只两列宫女内侍守着门,见那小内侍从引人过来,纷纷垂首请安。
不料才到门口,就听到一道娇滴滴的女声清脆道,“好娘娘,您疼疼我,就把那套牙雕套盒给了我嘛!就当十七岁生辰礼也好呀,孙首辅家的三娘她们都有,只有我没有,那我多没面子啊!”
内殿富丽堂皇,雕梁画栋。
上首坐着的,面容慈和,满目柔软的中年妇人,正是护着今上幼年登基的太后曾氏。
而她身侧,一身华服朱翠满头,抱着她胳膊不依不饶撒娇的,是自幼养在太后膝下的江氏遗孤,长乐郡主裴惊策。
“好好好,都依你便是,再给你一支累丝缠枝红宝金凤钗做嫁妆,谁都不如你独一份,这下可满意了?”
阖宫上下宫人都掩口笑着,长乐回头看到裴晏迟,忽然秀脸一红,只草草冲裴晏迟福了下身,便转身去了后殿只留下一道俏丽背影。
裴晏迟驻足颔首,避开视线。
他依礼坐下时,曾太后面上的笑还没收,“长乐还是个小孩子呢……自你少时去乡下将养身子之后,我就没见过你,如今你祖母身子弱不大进宫,有何曾想过你长成如此好模样。”
裴晏迟自是进退有度,应对得宜。
曾太后借着吃茶细细看过去。
面前后生虽说年纪大了长乐五岁,但确是顶风流俊俏,恰合了长乐这个爱美人的心意。
才干更不必说,年纪轻轻已是正三品实职,从前吴州案她就听皇帝夸了裴晏迟不止一次沉稳,连表字都是皇帝钦赐的。
配长乐倒也当得。
二人还未曾裴晏迟闲话几句,圣人便谴人召他去雍和宫。曾太后慈和笑着摇头,未曾多言,只摆摆手放了人,“朝政要紧,今日本宫也是闲来无事,召你问问你祖母身体罢了,你去吧。”
看着鱼贯而入的宫人收了茶盏,曾太后脸上的笑容早不知何时收了起来。捻了枚茯苓糕在手中,染了丹蔻的指甲捏来捏去,却未送入口。
长乐自小在她膝下长大,又是闺中密友的血脉,皇帝有皇帝的考量,她也要为长乐打算。
府里都说,大长公主一片慈心护着年幼失怙的裴晏迟长大,又替他请封世子,祖孙情谊深厚。确实,平日这一对祖孙其乐融融,相处十分亲厚得体。
可越明珠总记得最初在编裴晏迟身边时,裴晏迟对她预先设下的防备。更不必说刚从河东回来时,问梅阁被他“清理”了个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