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泛着温润光泽的乳白色食盒,影子在晨曦下变得很长,仿佛是食盒生出的一根细细墨线。
正顺着光线缓缓爬过来,化成绳索紧紧捆缚着手腕,仿佛要嵌进血肉之中。
叶姑娘如何听不懂?
越明珠见叶姑娘恢复了面无表情的冷淡神色,心情就跟着忐忑起来。
待送走了松烟,她回身站在叶姑娘身侧,一样样把点心从食盒中拿出来放在桌上,边细声软语介绍着。
“您且尝尝,这玉露团子,樱桃酪这个季节是极难得的,还有透花糍,豌豆黄——”
越明珠顿了顿。
食盒最底下一层里,有一模一样两碟点心,是她素来的喜欢的,柔软到黏牙的糯米果儿。
“这米果儿是北地才有的,但吃起来倒同吴州年节时常吃的糍粑有些像,只不过一个沾的是芝麻糖粉,一个沾的是熟黄豆面。”
越明珠目光在那一碟点心上稍作停留,心底酸楚了一瞬,就继续脆声说了下去。
叶姑娘仿佛浑不在意。
她越手拈了枚点心,还不等越明珠说完,就扔到了口中。
“叶姑娘那……”
那是块摆做看碟赏样子的荷花酥,用油炸过,极干极硬又没有馅料,少有人吃。
果然,叶姑娘嚼了几口便被噎得直抻脖子,却也没吐出来,越明珠赶忙替她端了杯茶,她方才皱眉顺下了去,问道,“那什么?”
“那荷花酥奴婢觉着委实不大合南边人的口味。”越明珠抿唇轻声道。
“确实。”
叶姑娘撇撇嘴,抽出条素帕子,边擦着手边道,“行了,你们这国公府规矩真不小,我不用人伺候,你也少来烦我,我有事会找你。”
越明珠赶忙点头。
叶姑娘轻嗤一声,起身道,“我既帮你瞧了身子,你便给我扎几针练练手好了。”
这位叶姑娘算不上美,白净鹅蛋脸上五官极淡,透出种万事万物皆不在意的淡然模样,只目光灼灼,十分凌厉,像是要把人盯透一般,将她打量着。
只略抬了抬眼皮子,越明珠就垂下眼眸,驯顺的任她审视。
心底涌上极为熟悉的感觉。
这些年,自人牙子开始,再是大长公主,如今是叶姑娘,她已经习惯了如同货物一般,被人这般用眼神估量价格。
是十两,还是十五两?
无论他们觉得自己是奇货可居,还是价廉物美。只要她足够乖巧听话,他们就不太会生气,她也就不大可能会被厌恶。
可是过了一息,叶姑娘都没有出声。
越明珠心底打鼓,沉不住气悄悄去觑她脸色。
她惊恐的发现,自己感受不到叶姑娘脸上有半分熟悉的情绪。
叶姑娘果然是讨厌自己吗?
是因着齿痕,因着自己不够乖顺?
还是因着自己是裴晏迟身边来的,已经将忠心献给过别人?
相较于裴晏迟,侍奉叶姑娘实在是省心省力。
她成日钻在医书里,不用伺候换衣服用膳,不用人伺候沐浴熏香,晚上的时间也空了出来。
叶姑娘身到底是客,膳房日日都殷勤送了一日三顿膳并一顿点心,越明珠只需端给她,再拢着小丫鬟们别出去惹是生非便是了。
而叶姑娘说的扎几针,其实只是对着她的病症尝试不同的针法。
更何况,叶姑娘连自己都扎。
越明珠瞪大双眼,口中却已然称是。
“放心,疼一下而已,弄不坏你。”
见越明珠一脸视死如归,叶姑娘神色颇为不耐,快步往书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