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越皱越紧的眉头,也逐渐舒展开,直至化作轻而浅的平稳呼吸。
五条悟再度安然入睡了。
至于自刎后被悟诅咒、成功化作【特级过咒怨灵】的羽取一真,此刻也不再拥有人类的身体,而是一只由炽焰凝聚而成的庞然鸟类——在现身之时,他便控制自己的身形这间并不大的屋内逐渐缩小,直到与孔雀的体型差不多大为止。
灿金与明红交织的光泽不断变幻流淌,在空中无风摇曳,比起将它形容成鸟类的羽毛,更接近于一捧明亮的、永不熄灭的火焰。
大约是因为羽取一真如今被归为悟拥有的特级过咒怨灵,他的出现并没有拉响这栋宅邸的结界警报。
而直到此刻,羽取一真才终于能感知到所谓的“咒力”到底是什么。
当下他所拥有的力量,已不再由游戏赋予、受系统束缚,而是一股彻底为悟而生、且完全受他所掌控的庞大能量。
换句话说,羽取一真发现自己无法唤出游戏界面,但[十方摩诃]的技能依旧可以使用——包括最后那个覆盖了极广范围的生得领域,[一真法界]。
虽然要主动使用的话还不太熟练,咒力也随着当时那股憎恨情绪的消退而减弱许多;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目前再一次展开领域的话,应该没办法用出那么大面积的[一真法界]。
在他彻底失去意识前的短暂记忆里,除去被他自己护在羽翼下的悟,其余视线所及范围之内,已尽数化作整片燃烧不息的火海。
当初去参加姐妹校交流会时,悟向他提过冥冥依靠乌鸦术式来进行屏幕直播的范围无法做到非常远,大概率也被包括在火海波及的范围内吧。
羽取一真并不为此觉得愧疚,只更低地俯下身来,在那些欢腾的热闹都聚拢去隔壁、无人前来屋内照料悟的间隙,认真凝望着小小的他。
在这个腐烂透顶的咒术界,悟会知晓未来的自己将被绝大多数人忌惮着、畏惧着、孤立着,却依旧毅然决然的奔赴死亡吗?
悟会接受自己被那些术师误解与腹诽的一生,却既不抱怨也不迁怒吗?
悟会忙碌于永远做不完的那些任务、教学和文书工作,哪怕每天只能睡三个小时也欣然坚持吗?
羽取一真不必开口,便已知晓这些问题的答案。
在他脑海里浮现的,仍然是一幕接一幕鲜活而生动的记忆画面。
为了赶任务而在凌晨坐车内小憩的悟、问他要不要尝尝苹果汁的悟、指尖轻抚花瓣却从不摘下的悟、笑着说好喜欢大家的悟、决定当教师来拯救更多人的悟……
以及每次过年去神社祭拜时,笑着睁开眼问他许了什么愿望的悟。
钵里的火焰逐渐转弱,有一些细小的灰烬自被烧得发白的炭上剥离,随上升的热气而轻飘飘被吹拂在空中,打着飘忽不定的旋儿,又翩然落下。
刚出生的悟在他面前睡得很香,那只小小的手心里,仍旧紧攥着一根金红流光的翎羽。
羽取一真叹息着,去数那些落下的灰烬,一片、两片。
仿佛在埋葬他曾经许下的那些祈愿,一个、两个。
即使如此。
羽取一真沉默想道。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会继续祈祷——并非向神明,而是向自己。
【悟将得到所有他所期望的爱。】
为此,他要彻底摧毁这个陈腐的、朽败且溃烂的咒术界。
——哒哒。
门扉外传来一连串轻微的脚步声,是那名仆人偷听完了一段艺伎表演,发现自己已经比预计时间待超了太久时,连忙赶回来的动静。
她推开门,发现火钵已快要烧尽了,房间却仍然非常温暖;需要看顾这位[六眼]也依旧握着小拳头贴在侧脸旁,睡得十分安熟。
呼,幸好什么事也没发生。
仆人既放心又紧张,赶忙拎来一桶新的木炭换好,又将他的小拳头轻轻塞回襁褓里。
窗外的雪仍在下,好似有一双眼睛自阴影处睁开,静静守护着躺在摇篮里的,小小的他。
………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悟的身边都有人陪着,藏在他影子里的羽取一真并不能随意现身。
此时的他已完全是特级过咒怨灵形态,哪怕能开口说话,也只会被当成实力更强大些的诅咒,然后被集结起来的咒术师祓除掉。
羽取一真在之前展开生得领域时是一种彻底不管不顾的完全爆发状态,消耗了太多能量——他现在连远的地方都去不了,只能跟随在悟身边。
眼下的悟又还是一、两岁的幼儿,才是刚学会说话的年纪,术式都还没有觉醒呢,又怎么可能有格外的咒力提供给他。
因此,羽取一真只能在众人都睡去的深夜之时才出现,或是欣赏一会幼悟的可爱睡颜,或是用自己的翎羽或尾羽逗一逗中途醒来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