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轻飘飘的自言自语让卫少儿蓦地红了眼睛。青不是在疑问,他也并不需要别人的回答,少儿便只是止不住地点头,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将青的手轻轻贴在自己微隆的小腹,柔声问他:“我们阿青想不想做舅舅?”
他瞪大眼睛。
——
忙忙碌碌的一家人在两天后迎来了新年,一片红火却不张扬的侯府成功让平阳侯曹时露出了笑脸,这几日朝廷动荡,他可属实睡得不好,再三嘱咐了管事莫要隆重操办。
平阳公主今天也难得睡了个好觉,昨日她入宫见过父皇,皇帝面色比上个月红润了不少,还多吃了小半碗饭,已然病情好转,虽说如此,但还是治标不治本。
不知道以这样的病体父皇又能再撑过多少年。平阳公主喝上一口热茶。
如若撑不过这几年,彼时主少国疑,皇祖母彻底把持朝政,这天下是会姓刘还是姓窦呢……
突然想到自己算不上省心的太子弟弟,平阳不动声色地把注意力放回眼前卖弄舞技的舞女们,再加上府中的几个歌姬,这都是她多年来精心挑选的美人,为的就是有一天塞给弟弟刘彻。
身为大汉的公主,她不允许自己手中没有权力,也不会让自己陷入后宫无人的境地,只盼这些人中会有人不负她望。
歌舞结束,曹时听得舒心也看得高兴,大手一挥就给每个表演的人赏了两串铜币。卫子夫心中暗喜,她需要这笔钱给青进购新的冬衣,也可以给阿母兄姊们置办些礼物。她正等在一旁领钱时,就见门口小厮面露难色地走到管事耳旁窃语,陈管事脸色倏地一变后忙去到公主身边。
“都说是侯爷做的?”平阳吃惊一瞬后马上想到了什么:“去库房拿钱,按要求给他们。”
管事刚要退又被平阳喊了回来。
“多备一份礼,全当新年将近添个彩头,你再——”
“卫姑娘,这是你的。”
一道男声顶替了公主,卫子夫抬头,这才发现发赏钱的竟然是张合。面对对方露出的讨好笑意,她也只是接过铜币回以礼貌的浅笑,随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张合借机摸她的手,让她有些反胃。
“你是知道的公主,我最近可是天天待在侯府。”
平阳侯曹时在她身后喊到,从头到尾都带着浓浓的委屈:“太子怎么又——”
卫子夫偷偷回眸,侯爷的突然噤声果然是被公主扫了一眼。
三言两语中,她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位尊贵无比的太子殿下又借了侯爷的身份到城外干坏事,百姓们找上侯府索求赔偿。
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时,卫子夫还懵了一会儿。她一直在平阳侯府中侍候公主,阳信公主给她们的印象向来都是端庄且稳重,内敛又不失张扬——所以她以为皇室中人都是如此,甚至无数次感慨过尊贵之人与自己云泥之别。
但这位太子总是不一样。
她不敢与外人说,这般顽劣的性格,调皮的行为都特别像朱大爷家的皮小子,也像她的两个弟弟卫步和卫广,有点可爱又好笑。
那是种什么感觉呢?好像天上的云突然掉下来,和普通人似乎没有不一样,她只由衷希望太子千万不要是个只会玩闹的纨绔。
走出门后她不自主地叹了口气。
世子会世袭成侯爵,太子有一天会成为皇帝,官家的孩子会继续为官,武将的爱子总会未来冲锋——那我呢?
我会继续做奴隶吗?
她扪心自问,又迟迟说不出自己答案,因为她没有给出回应的能力。
卫子夫牵过等在门口的弟弟,带着青一步步走出了平阳侯府的大门。
起雾般的朦胧让她望不见前路。
可她知道,自己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