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耀啜泣着紧捏手中的桑皮纸,宋听雨抬眸对上他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六年前的自己。但她可不敢哭,她那时谨记阿娘的教诲,觉得自己一旦放出哭声惹恼了萧府里做客的贵人,刚离开的丁财就会带人回去把她也揍死。
她那时可不敢死,毕竟阿娘还没有安葬,而且,来日方长。
宋听雨拉着张承耀到自己跟前,她擦干他的泪水而自己的眼眶却忽得湿润,但她还是冷静劝解:“别哭了,哭若能把你母亲哭回来,那就不需要衙门了,世上也就再无报仇二字。”
说完,宋听雨扯了扯嘴角,还是压轻了语调,“告诉我你知道的所有事,我保证带着你的母亲回来见你。”
张承耀点头答应,立马回忆道:“半年前,我娘突然领回一个跟我年岁一般大的男孩,他是伺候我的嬷嬷的孙子。阿娘让我跟他换衣服,我答应了。我跟他玩到晚上,等我睡着后再醒来就已经在一处茅草房里了。阿娘不让我问太多,但在那日的两个月后,她安排我藏在陈叔叔的菜筐里出城了。青山寺的师傅们都是好人,他们收留我又为了保护我才将我锁在这间偏院。”
宋听雨会意后将目光递向女孩,“剩下的事我可以问你的父亲吗?”
见女孩支支吾吾,宋听雨莞尔一笑,义正言辞地说:“我是为了救他母亲,想来你父亲会乐意告诉我的。”
女孩最终答应,宋听雨便继续在这院中坐着,看着有人从狗洞塞进食盒,张承耀熟练地小跑过去拿上食盒带着女孩一同进屋。他们把门合上,只剩宋听雨一人坐在院中。她还是坐在房前的台阶上,累了就挨着房前的圆柱,百无聊赖地看着日头渐渐升起。
明明院子被太阳照得越发亮堂,可宋听雨总觉得浑身乏力,心底的惆怅随着对温家养女是否还活着的不确定汹涌翻涨。毕竟霍长扬挖坟一事是半年前,半年时间背后之人已经确定温家养女脱逃,他们应该会找她。温家养女熬了两月才将张承耀送出城,两个月。。。。。。
当初她的阿娘带她去萧府时是否也是铤而走险了?只不过她的阿娘信错了人,温家养女所交之人更为善良罢了。
如今距离张承耀出城已过一月,一月前温家养女就已经走投无路,到现在。。。。。。宋听雨长叹呼气,尽管心下郁气堆积,也只能等到女孩的父亲——张承耀口中的陈叔叔来排解。
临近傍晚,女孩才从房中出来,宋听雨瞥见她的衣袍中有块银锭——应该是张承耀把她给的银锭给了女孩。宋听雨没多说,而是紧跟着女孩就翻墙离开了院子。
她刚坐至墙头,就听张承耀喊道:“你别忘了救我母亲!”
宋听雨转头望他,她真想骂他一顿,但掂量几稍后还是没骂出口。因为她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得一样的不幸,她该为了他的不成熟感到庆幸,毕竟他还是个小孩。
“放心吧。”
宋听雨撂下这句话后便跳下了墙,一回生二回熟,她这次没再摔倒。
正好夕阳西下,落日的粉晕正在天边肆意渲染,侧门外停了一辆牛车,牛车上坐着一个魁梧的男子,看着年纪在三十岁左右,面相并非慈祥和蔼反而有些凶狠。但能冒着蹲大狱的风险将一个孩子带出城的人能有多坏?起码比看上去就是菩萨心肠,但满肚子坏水的人来的可靠。
“陈大哥。”宋听雨见女孩跟男子说话时忽得指向她,索性就唤了声。
陈征迎着太阳眯着眼看向宋听雨,肃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宋听雨不再靠近,端正站在原地回答:“我曾在张府为奴,侥幸未死,我想搞清张府起火的真相。作为回报,我会给你一笔银两和一张田契。我也答应了里面那个男孩,我会救他母亲出来。但一切的前提是我要知道你知道的所有事。”
说着,宋听雨就坦然一笑,“我知道你不信我,但造成张家失火的人也在寻找温家养女,而我不过是想查清真相。我一介弱女子,陈大哥大可放心告诉我。”
陈征显然不信但还是示意宋听雨先上牛车。
陈家住在东京城外,青山寺坐落在山顶,陈家所在的村落就在山腰。
女孩打量了宋听雨一路,宋听雨没有看她,而是在路行至一半时阖眼不睁。她能察觉到这男子不信她,应该也不希望她知晓他家的位置所在,于是她干脆闭眼歇息,这样一来既能让这女孩打量个清楚,也能使她爹放松警惕。
颠簸一路后,陈征才出声叫醒宋听雨,她再睁眼时已经进了一处小院。
院中有一座茅草棚,还有两栋泥土砌成的房子。
宋听雨跟着陈征进了屋,女孩兴冲冲地抱上妇人的腰身,“阿娘,我和爹带回一个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