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州的天暗得格外晚,在星子闪烁之前,先是烧起一大片火红的云霞,从天字一号的窗口向外看去,缤纷绚丽,恍若梦境。
宋连还未见过这样的天空,也不知是天气湿热,还是心情激动,双颊红润,仿佛这彩霞也映在她的脸庞。
人潮刚散,大厅中忽而变得寂静,只余一地寥落,小二正沙沙地打扫着。
一举成名的白安公子此刻仍然一副清清淡淡的模样,并无可惜地从地上拾起摔成几瓣的棋盘,抽出袖中素绢轻轻地擦拭上面沾染的浮灰。
方才好一番热闹才将前来攀谈的众人送走,又是一番推拒才和意犹未尽的上官先生辞别,也多亏了四儿前来解围,说是要打烊了。
不过仍有一些人结交之心不死,干脆狠下心来散些钱财,定了晏临一行人周围的空房间。
晏临只是笑笑,不甚在意。
“困了吗?”饱出风头的俏公子笑眯眯地询问他的伴读。
“还行还行。”伴读正眼也没给公子一下,随口便答,此刻她的精神正聚焦在那张堆满了财物的赌桌上。
他们这几人可是靠这赌局赚了个盆满钵满,眼睛都要被闪花了。
除去逍墨一言不发无甚兴趣,阿鲁和蒋明川两个人便能吵出七嘴八舌的架势,宋连自不必操心,有蒋明川为他冲锋陷阵。
“这些,还有这些,都是我和小——莫狸的,”蒋明川桌上一趴,胳膊肘一搂,便划出来一道界限,又从中划拉出去一多半归到宋连面前,“莫狸你的!”
宋连张开口布袋子一个劲往里面塞着。
除去她刚拿到的第一个月俸禄,这笔意外之财可是又一笔独属于她自己的钱。
要说钱也是自由的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呢,能不受陈老爷的金钱养活,总觉得心里的憋屈少了一分,离脱离掌控又近了一步。
晏临也不急躁,就静静站在旁边看着这几人热火朝天。
四儿毕恭毕敬侯在一旁,虽说已是打烊的时辰,但白公子一行人仍在一楼大堂,谁也不会去催促,此时便仍是灯火通明。
不出意外,这白公子打明儿起便会是天字一号的新大佛、活招牌,这大堂必会坐无虚席,全是赶来瞻仰白公子的,想要结交拜师的,或是凑热闹的,但再怎么说,也能赚个花生米的钱。
几人分完了桌上财物,捏着鼓鼓囊囊的袋子,心满意足地准备上楼歇息。
除了逍墨、阿鲁两人睡一间房,其余人各回各屋。
宋连一回屋便瘫倒在床上,对着那一大袋子乐呵呵地傻笑。等在溪州什么时候得了空,就去当铺全换成盘缠,钱这东西,好比人的底气,多多益善。
今儿这一天心情是起伏跌宕,刺激极了,只是站得久了,腿便困倦得很,不如出去走走,宋连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说的是啊,头次来海边,怎么能不出去逛逛。过了今日,白安的名号一打出去,恐怕就没有清闲时候了。
说干就干,正好今日闷在人群里头久了,耳朵都充斥着嗡嗡声,此刻趁着月色刚好,正适合独自沙滩漫步。
她起身重新整理了一下衣服,哼着曲准备往楼下走去,谁知刚走到楼道口,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四儿。
“莫小公子留步!”四儿喘着粗气,手中递上来一个包裹。
宋连一眼便认出,这是晏临的东西。
哪怕是最寻常的物件,到他手中也定要用金丝银线绣的绢布仔细裹好。
当时宋连帮他收拾行李,曾对着一个精巧细致的小玩意好奇打量,这上面还系着一个漂亮的结,晏临很贴心地过来道:“这是胰子。”……
果不其然,四儿张口说道:“白公子的棋盘落在楼下了,赶巧让小的遇见您,这便物归原主了。”
刚把这东西交给予宋连,他便转身朝楼下走去了。
宋连看着手里提溜的棋盘,叹了口气,原路而返,不过就是把东西给他送回去,也耽误不了多久。
走到晏临房间门口,宋连敲了两下门,房间里静悄悄的,无人应答。正要抬手敲得大力一点,指节刚挨上木门,门竟自己开了个小口。看来只是虚掩着,没有上锁。
“公子?”宋连轻唤了几声,无人应答。她抬腿迈入,仍未见到晏临的身影。
宋连顿时警铃大作,一手按住腰侧短刀,警惕地环顾四周,屋里还弥散着若有似无的草木香气,与那养身水的味道一般无二,近日里晏临身上便是这种气息,看来人并未走远。
她继续朝屋里蹑步行去,越往深处走,空气也愈加潮热,“公子?”她又提高了声音。
月色从窗棂间渗了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依旧无人应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