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悠然却并不在意这些,把她扶起:“芸娘,快替我掌掌眼,这绣工可还入得法眼?”
外头街巷里传得沸沸扬扬,将这位郡主描绘得如何阴鸷难测,如何喜怒无常,仿佛生来便是披着美人皮的罗刹。可真近了身,芸娘倒品出几分不同。
竟是意外地好相处,像只矜贵的猫儿,会拿毛茸茸的脑袋蹭蹭你的掌心,讨一份亲昵。只是她面上不显,偏要你挨近,才肯翘着尾巴施施然过来。
芸娘接过那方绣绷子,指尖捻着绷紧的素缎,目光在那几竿子歪扭得如同醉汉扶墙的竹子上流连片刻,眉梢便挑了起来:“郡主这竹子……倒是别有意趣。”
祁悠然带着点孩子气的雀跃:“你能认出这是竹子?”
芸娘斟酌着词句:“莫非……是要赠与顾世子?”
语气颇有些无奈。
祁悠然抿唇不答,掩耳盗铃般藏起无处遁形的心事。
顾濯自那日收下了她的香囊,便对她冷淡了许多。
她惯会得寸进尺,直接把顾濯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可能他是觉得东西不够上心,才寻了这么个由头搪塞罢了。
她索性把心一横,想着绣点更用心的物事。
似是被芸娘瞧得恼了,她不自在地别开脸,目光游移在那些香料罐子上,瓮声瓮气地扯开话题:“……怪没意思的。芸娘,我饿了,想吃火肉白菜汤。”
“好。”芸娘依旧是那副温顺的模样,笑吟吟地答应下来。
。
日子便这么在一针一线、一汤一饭、一声春雷一阵雨中悄然过着。
这日,顾濯竟破天荒地告了假,休沐在府。
祁悠然那方帕子,也恰巧到了收针的时候。
素白的绢子上,伶伶仃仃立着一竿青竹,针脚是稚嫩的,带着点新手的毛躁气,可那竹节偏偏硬挺着,透出一股子不合时宜的孤直来。
踌躇半晌,终究是横了心。她端着那方帕子,脚步惴惴。
回廊曲折,脚下的青砖地透着昨夜一场透雨未干的凉意。
她的裙裾拂过道旁葳蕤的蔷薇丛,那些低垂的枝叶上,宿雨未晞,便趁机滚落下来,洇湿了裙角一片,那颜色便深了下去,如同心事晕染开的一团墨迹。
窸窸窣窣的声响,在这过分的寂静里,竟像是她自己擂动的心跳,一声声,既轻飘又沉重地,敲在空荡荡的廊柱间,泄露着那点不敢言明的期待。
不摇香已乱,无风花自飞。
书房门“吱呀”一声推开,顾濯竟没有埋首桌案。
他临窗负手而立,望着庭院里被雨水洗得发亮的芭蕉新叶,侧影清冷。
“我近日闲来无事,新绣了一方帕子……”
顾濯闻声,缓缓转过身。
祁悠然顿了顿,下意识地将脸偏开些许:“赠与你可好……”
尾音怯怯地,散在陡然蒸腾起来的羞窘里。
书房内的寂静瞬间有了分量,只听得见窗外芭蕉叶上残留的雨水,“嗒”地一声,不紧不慢地坠落在青石上,敲得人心也跟着一颤。
半晌,顾濯开口:“放下吧。”
语气是惯常的平稳无波,祁悠然却听出了一丝滞涩。
她倏然蹙紧眉头,定定看向顾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