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必有蹊跷,”章云烽想,“否则没道理这些人这些日子就跟约好了一样,全往京郊走。”
这样想着,他打算出宫后就让长疤带人去京郊一趟,看看那里到底有什么。
“除此之外呢?宁王最近有什么动静不曾?”
“宁王殿下……”孟公公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宁王殿下近些年沉迷于开铺子,尤其是点心铺子,但每次收账都是派府中管事去收,自己很少出门,大部分时候都带在王府之中,也就这几日为了泡温泉,出门出得勤了一些。”
听起来很老实。
但章云烽不这样认为。
虽然章云烽幼时就常能够在宫中见到宁王,后来出宫后,也总能在书铺、食肆之外遇到宁王。
每每遇见,宁王总会很温和地同章云烽说话,问问章云烽最近在看什么书,有没有兴趣同自己一道去尝尝酒肆里的新菜肴。
这位先帝的嫡子看起来真的成了一个胸无大志,只求吃喝玩累的逍遥王爷。
曾经的章云烽没有这个脑子,也没有这个需要,去细究一个人的真实面目。
但现在纠结于众多势力之间的章云烽知道,宁王此人,绝不会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简单。
甚至连身为长疤妹妹的宁王妃,都不会是一个多简单的人。
在这节骨眼儿上,宁王隔三岔五往京郊跑,一定不单纯是为了泡什么温泉。
那他究竟要做什么、又已经做了什么,想来是需要细查的。
但现在章云烽的立场也十分敏感,不知道多少眼睛盯着镇北侯府,等着他站队,他如果堂而皇之的给宁王府递拜帖,难免会被有心之人曲解用意,到那时无论是对他自己,还是对北疆都不太好。
章云烽思虑片刻,觉得此事可等出宫之后,跟长疤细说,看看长疤有没有办法通过他妹妹的关系,让自己与宁王暗中见一面。
孟公公觑着章云烽深沉脸色,迟疑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章云烽回过神,摇了摇头,忽然想起来自己今晚来的主要原因。
他从袖中拿出那张纸条,看向了孟公公:“是谁让你在这儿等我的?”
孟公公没有立刻说话,这个卑躬屈膝了大半辈子的老太监,忽然挺直了背,打开了肩,微微抬起头,细细地看了看章云烽的眉眼。
夜风吹动章云烽身后的藤叶,发出簌簌响动,月光从那些叶片缝隙中漏进来,落在孟公公的脸上,一片黑暗中,斑驳月光下,他布满皱纹的面孔如同树皮一般,透出一股沧桑之感。
他看了章云烽很久,而后收回目光,轻轻一叹:“大将军第一次打了胜仗,带兵回来时,也是您这般年纪。”
章云烽一开始以为他说的“大将军”是章云溯,但他不记得他哥打了胜仗后,有带兵回来过。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孟公公说的“大将军”不是章云溯,而是章不观。
“那一战打的是辉襄城。”孟公公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戴着扳指的手指,“您应该不知道,在三十年前辉襄城彻底到牙北人手里之前,它还丢过一次,时间不长,一个月吧。”
“老将军在那一战中受了伤,挺严重的,北疆暂时没人带兵,先帝就想着得找个人过去顶上,但是找来找去,一直没找着合适的人选。”
“于是那些文臣们就商量着先不打了,等老将军把伤养好了再说,但大将军那会儿年轻气盛啊,他一听要先不打了,顿时气得不行,在早朝上跟文官吵起来了,一群人差点在殿中打一架,后来还是先帝劝住了他。”
“先帝同大将军说,朝中是真无可用之材了,你要是真有那个跟人吵架的心气,我给你封个车骑将军,你去北疆把辉襄城拿回来,给大伙儿看看。”
孟公公抬起头,笑了笑:“然后,大将军就去了,不出半月,真的把辉襄城拿回来了。”
章云烽皱起了眉,觉得有些奇怪。
按理说,北疆的每场仗都有记载,哪座城什么时候丢了,什么时候回来了,中间经过了怎样的曲折,都是有详细文书记载的,如果辉襄城在彻底被牙北人占领之前,真的丢过一次,那这么重要的事情,没可能没有留下文字记录。
而章云烽在北疆呆了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各项战报,凡有的,他尽数看过了,确实没有看到有记载这件事的战报和文书。
同时,孟公公也上来就说,他应该不清楚这件事,那么此事就只有一种可能了——辉襄城曾丢过一个月,后来又被年少的章不观拿回来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抹去了,不想让他知道。
章云烽垂眸,微微一点头:“我确实不清楚这件事——”
他抬眼,盯住孟公公,犀利道:“所以,是谁不想让我知道这件事呢?又是谁,让你告诉我这件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