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宫人把地面也擦了两遍,等地面彻底干透,领头那个才对章云烽道:“可以了,小侯爷。”
章云烽点点头,从腰间荷包中摸出几个银豆,一人赏了两个,摆摆手道:“辛苦,都回去歇着吧。”
几个宫人捧着银豆子,千恩万谢、感激涕零地给章云烽一个个行了礼,而后带着一堆洒扫工具走了。
等他们离开,章云烽指了指另一个卧房,给长疤和两个士兵都安排了睡觉的地方,而后朝邓仓一摆手:“有劳邓公公跑一趟,我也打算歇着了。”
邓仓本以为自己也能有赏钱,在原地又站了站,章云烽走到床边,见他还没走,疑惑道:“公公还有何事?”
邓仓咬着后槽牙,挤出一个笑:“哈哈,没事,没事,那咱家就先走了。”
章云烽一点头,示意慢走不送,而后一掀床幔,在床沿坐下了。
邓仓维持着笑脸转身,刚出屋门,脸色就沉了下来。
他恨恨地在心中啐了章云烽一口,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要如何向景帝描述章云方才做的这些事,一边朝乾清宫走去。
行至半路,几个宫人抬着一顶小轿迎面走来,邓仓匆匆回神,恭恭敬敬地站在路边,等轿子经过自己时,垂首行礼。
轿子在邓仓面前停下了,里面传出一道平静女声:“邓公公啊。”
邓仓心中莫名一毛,一种如同被毒蛇盯上的感觉从他脊背窜起,让他觉得自己从头到脚微微一麻,竟没有第一时间答里面人的话。
里面的人等了片刻,见邓仓一直不答话,就又问了一遍。
邓仓赶紧回答:“哎,哎,是奴才。”
“嗯。”轿中人淡淡应了一声,而后轿帘微动,几根被白蚕丝手套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探了出来,轿帘被掀开一角,露出一片帷帽的帽纱。
里面的人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很快把帘子又放了下去。
邓仓拿不准她的意思,小心翼翼问:“奴才正准备去乾清宫复命,曲大人有何吩咐?”
“没事,不过是看到公公,想起前些日子,刚有个因为嘴巴不干净,被圣上降罪的太监罢了。”
邓仓心里一突,赶忙赔笑道:“哎,多谢曲大人提点,奴才自当谨言慎行。”
“那是最好了。”轿中人道,“毕竟你我都知道,爬到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
邓仓连连点头。
“行了,走吧。”
于是那几个抬轿宫人将轿子再次抬起,邓仓一直躬身站在原地,看着他们渐渐走远,直到一行人彻底消失在拐角处,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夜风吹过,邓仓手中灯笼微微晃动,连带着其中的烛火也摇摆起来。
邓仓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抬手抹去额角冷汗,抬脚往乾清宫走。
黑暗曲折宫道上,他提着一盏亮光昏暗的纸皮灯笼,步履匆匆,刚拐过两个紧靠的弯,肩膀就忽然被人拍了一下。
邓仓脚下猛然一停,猝然回头——
正对上了一张被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脸。
*
子时末,章云烽终于摸清楚了门外侍卫巡夜的时间,他将窗幔掀开,借着屋外月光四处打量了一下屋中陈设,而后俯身将地上的鞋子拎在手中,光脚下了床。
那个在屏风后念圣旨的人,章云烽一开始确实想不到她是谁。
但是他方才忽然有个想法。
他想起了之前,他与关雁门还在拓封城里,祝将南的酒馆阁楼中,关雁门觉得无聊,他给关雁门讲过的那个女人。
那个没有封号、没有子嗣,一个人住在后宫中最偏僻的宫殿里,常年戴着一顶帷帽,用帽檐上的长纱巾,把自己从头遮到脚,极少出门,也从不说话的奇怪“娘娘”。
章云烽莫名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他觉得这个“娘娘”,很有可能,就是今天那个,在屏风后读圣旨的“曲神算”。
他捏着手中,方才自己给洒扫宫人们发银豆子时,一个宫人偷偷给自己塞过来的纸条,提着自己的鞋,绕到了偏窗处。
那扇被屏风挡住的隐蔽小窗此时正开着,章云烽比划了一下窗子的大小,一个纵身,如打溜的鱼一般,轻巧地翻了出去。
夜风吹过,章云烽脚下一点,腾跃而起,攀上了宫殿屋顶,而后穿上鞋子,回忆了一下宫殿排布,朝着纸条上所写的后花园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