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见你……以明……
雷雨从头顶浇下来时,似乎将心头那股烦闷之意也带走了。一股股水流浸润发丝,黏住皮肤和衣服,春离好像忽地回归自然、与雨夜融为一体,一时间如醉酒那般将忧愁尽数忘记了。
你我夫妻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个清楚……春离一边想一边在石板路上跑着,踩踏的触感坚硬而清脆,在身后留下一串水花。手中握着大半人高的斧头,从刃尖淋淋漓漓地一路淌着水。
骇人的“啪嚓”一声,雷电从云层中劈出来,以寒光照亮夜路。多亏那雷和银亮亮的密集的雨丝,让这个格外黑暗的夜晚也有了些微的光源。
春离走这段路太熟悉了,何况如今的情形,甚至不用担心在夜路上碰见路过的弟子。
不多时分,她就溜到了江以明的院外。里面同样黑漆漆的。
雨水将她淋得浑身冷透,那颗尚在泵血的心却还更冷一些。
——想见面……好恨你。我又来找你了——为了你叁言两语的哄骗,一次又一次地忍耐你的表里不一。
春离冷眼看着那墙头,忽然转了方向,朝他院子的正门走去——反正这偌大的宗界只有他们几人在,如今还怕谁看见呢?
虽是不同的入口,江以明的住处却一如既往地接纳了她,仿佛防护结界不存在似的——也许他对任何人都不设防,只是做做样子呢?春离忽然这样想。
那对门甚至没有上锁,她只一敲,门就这样顺着力道打开了。
“……师弟。”
春离在门口踌躇了片刻,朝那小院内唤道。虽然那声音在雨中显得很细微,但他一定能听到。
院中的竹影婆娑,在雨夜飘摇成一片深邃的黑。
他的屋舍,就在那片黑暗之后。
没由来地,春离忽然产生了一种莫大的孤单,她仿佛在此刻明白了什么事实,却无法在心中接受。
为何若即若离、为何出尔反尔,全是逢场作戏、全是假意逢迎——在你的心里,对我真的没多少感觉。
以往来到这个院子,总觉得这个地方充满暧昧而让人欣喜的欲情。因为可以在这片昏黑中忘记现实的烦恼,因为可以与他共赴云雨,因为喜欢他。
今夜再看,却都不同了。因为这里也是“禁地”之中?这个院子再没有什么激情的爱火,只剩下冷雨中的黑暗和恐怖。
打开那房门,会有什么等着她呢?
虺说,“天黑之后,请各回各家、避免在外游荡”。
——后果应该不会太严重吧……?
春离心中的勇气和莽撞一时退却了,真想念江以明会迎出房间抱着她进屋的时候。想他在身旁、握住他的手,却只能握紧了手中的斧柄。
她穿进雨中,跑过院子,一把推开了他的房门。
全都是昏黑。房中的摆饰和挂画,被雷雨描出忽闪忽闪的模糊微光。
果然,他不在。
——他不在。
春离忽然失声,定身于门口。
“……江以明!”不知何时,她又无意识地出声喊了起来。
他不在。
——他妈的……他凭什么不在?!
——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为什么?!
春离被动地回想着他白天的眼神。毫无疑问那是邀约的信号。在这个戒律森严的天留宗,他与她之间无需多言。
……可那是真的吗?
或许,春离在这么久以来一直搞错了一件事:他们之间从没有心意相通过,她以为的眉目传情,不过是她自我暗示下的自作多情。是错觉。
江以明从没有用什么暗号约她相会,只是在她送上门来时来者不拒罢了。
事实是,江以明白天多看她一眼,她就会尽快找时间登门伺候。
——你我之间,果然是……两厢情愿的床伴,一厢情愿的情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