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平九年暮春,突来的大雪似柳絮般席卷了天地,人们来不及感叹这糟糕无常的天气,所有的注意力便被一件大事吸引。
最初是有一老儒在皇陵外的河滩上发现了生字的石头。坚硬的灰石上两列血色朱字,其中一种字体更是闻所未闻,只能依据字形猜测是同一种意思:‘太子死而大周裂’。
三公与谢靖商议后刚想将此事秘密捂下来,不想东市里又发现了块一模一样的石头,时间正巧卡在朝会过半的辰时,也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辰。
石上寥寥七字预言,却与大周的每个人息息相关,再加上谢微尘前段时间不得昭雪的冤屈,事态轰然爆发,彻底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化雪生冰,春风生寒,宫阙前冰冷的广场上却跪了一地的百姓,他们不识字,学不来血书陈情,只有一张嘴和能发声的嗓子,他们一齐高呼着:“这是上天的警示!求陛下赦免殿下,给殿下一条生路!皇陵塌陷非太子有罪,是石材砖块被做了手脚,石材都是假的,里面都是黄土!”
这几句话被不断重复着,各家平日里深藏的证据也被放在了天光之下。有黄土造的烂石衬托,那块刻着红字的异石愈发显得妖异不详。
第二块石头现世,谢靖与百官反倒是最后知晓的。
万年不变的日光洒在未央宫的正殿上,将十二根盘龙巨柱映照得金光浮动。那些缠绕柱身的五爪飞龙在光影交错间仿佛活了过来,正用墨玉制成的眼眸冷冷俯视着殿中的群臣。
谢靖沉肃的高坐在龙椅上,天子十二旒垂落眼前,折射出细碎寒芒,也将面容隐在阴影中。
“放肆!真是反了天了!”听完侍中的禀报,谢靖豁然站起,十二旒冕冠上的玉珠剧烈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他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君王!让公车司马令驱离苍龙阙下聚集的百姓。”谢靖的声音在未央宫正殿内回荡着。
君王发怒,百官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侍中躬身领命,正要退出殿外传旨,却听谢靖突然又开口:“慢着。”
怒气上头后,谢靖突又冷静了下来,他缓缓坐回龙椅,指腹轻敲椅上的龙首,眼里闪过一丝精光:“先差人召谢澜入宫。”
到底是淫浸权利多年的帝王,谢靖及时意识到了自己做法的不对,驱离百姓只会激化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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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雪无痕,只留下桃叶上的冰凌,今日对太子府众人来说是十分重要的日子,所以天不亮就全起了。
温暖的室内,谢微尘面色惨白,身着血衣,正在帮苏落梳马尾,“殿下再帮我梳高些,不然不好藏假发片。”苏落理了理身上的广袖长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谢微尘拎了拎马尾,问道:“会不会太重了些,为何一定要弄这么多假发,暗卫秃了几个,现下都绕着你走了。”
苏落拿黛笔描了描眉锋,加重面上的英气,“仙人肯定要与凡人不同,发量少了短了都不行,人看人,先注意到的总是外在,外在优秀的人总是比一般人多些机会,也更容易获取好感。”
她放下黛笔,“养发千日,用发一时,我也没逼他们,说好了是自愿的。”
“好了。”谢微尘替苏落绑好长至腰际的发带,勾唇纠正道:“出了门,应是人看仙人才对。”
谢微尘的目光落在光可鉴人的铜镜上,细细品着被苏落描的愈发精致的容貌。
若无膏药遮掩,他绝对不会放苏落跨出院门,这七重广袖绿纱衣,可真衬他!若白日换月,他与苏落相逢于茫茫万山中,可能也会被苏落骗了去,误以为是仙人下凡。
笑意涌上脸颊,苏落起身拿起桌上的白玉面具,盖上半张“残缺”的容颜,“殿下看看是不是还缺些什么?”
“我觉得甚是好看,并不缺什么。”谢微尘左看右看,完全挑不出不完美的地方。
苏落身上的纱衣,是她照着记忆里的仙侠剧所制,完全不讲大周衣裳的形制,只管仙气好看。
傅偃提着鸡笼,走进了桃苑,他被苏落与谢微尘的打扮惊到了:“嚯!你俩真是一个天上一个一下。”像是为了应和傅偃这句话,笼里的公鸡来了个悠长响亮的鸣叫。
离得近,鸡鸣声就太过响亮刺耳,谢微尘学着苏落曾经的动作,给它来了个脑瓜崩。
鸡鸣声中道崩阻,傅偃极快地将无辜的公鸡藏到了身后,“哪里学来的坏动作!”他上前闻了闻谢微尘身上的血衣,“人血?哪来的?”
苏落扯了扯衣裙,答道:“找暗卫借的,每人献一点,不影响身体。”她将目光落在傅偃身上,“先生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颇广,能不能看看我这衣裙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苏落一句见识颇广,哄的傅偃眉开眼笑,“小娃娃点子真多,我还想着要不要帮忙将阿澜揍一顿再放出去。你想要什么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