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夜,抬头不见月。
浓黑肆无忌惮地罩住整个将军府,唯有梁梵书房内的一盏烛灯替月照明。
“少爷。”百万火急火燎地推开门,“又有信来了。”
梁梵刚将染血的夜行衣折起放入柜中,乍然听得百万此话,转过了身。
“什么信?”他边说边打开了信封,瞥了一眼信的开头。
欣华卿卿,见字如晤。
哦,原来是给母亲的情书。
梁梵又把信纸塞了回去,“放回去吧,下次有母亲的来信就不必告知我了。”
看他们中年人谈情说爱也挺牙酸的。
“少爷!”百万急得顾不上去接信,直蹿到梁梵身边,“这可是老夫人与外男通信啊!您现在失忆了是不记得,从前老夫人还在绍南未出阁的时候,曾有心上人名叫郗良琦,一直念念不忘的。而作此信者也正是那郗良琦!”
“郗良琦意图不轨,幸而此前少爷你及时发现命人截下,这才没有酿成大错。但如今…如今……”
百万及时地住了嘴。
“如今我性情大变,是不是?”梁梵接上的百万未说出的话。
信被放回了桌上,他将信封上的褶皱慢慢抚平,“郗良琦除来信外,还有其他举动吗?他信上的内容又如何?”
“信上的内容倒是平常,左不过劝老夫人注意身体,寄些解乏的小玩意儿过来。其他举动……好像也没有。”
“那凭何要拦?大弥朝律上有禁内宅女眷与外通信这一条吗?我对律法不熟,似乎除服后女子再嫁也说不上是大错,不知你有何高见?”
梁梵停下动作,立在烛影下似笑非笑地看着百万。
从没见过的威压劈面盖来,百万“扑通”一下就跪在地上,“是属下嘴贱,嘴贱!”话还未说完,百万就闭上眼,扬起手来往自己脸上招呼。
掌起掌落间,百万的脸颊上通红一片。
红衣少年脸上装模作样地流露出几分惊讶,“啊呀,我也不是这个意思。”他假惺惺地扶起百万,“我只是想听听你的想法罢了,你不说就不说,别打自个儿啊,打坏了还要另外付药钱呢,多不值。”
梁梵扶着百万站定,又双手搭上他的肩膀,“你为母亲的名声着想,我替她谢过你。只是从今往后,你就不必如此了。府内对她的禁令一并去除,她的行踪更不必向我禀报。我知晓此举有异于之前,不过,我想应该也没有人会说闲话的,是吗?”
虽才顶替梁郁在梁家待了五日,但他仍从细枝末节里察觉到,这个梁家似乎对他们的主母,梁夫人有诸多禁令。他眉心一跳。
梁梵的身形颀长,个头高出百万不少,他如座玉山般站在跟前,百万仰头看去,只能看见他那双凝着笑意的眼眸盈盈地看向自己。
但百万莫名觉得周身一冷。
“是,属下一定严加管束,不让少爷听到半句的闲言碎语!”
梁梵点头,极满意地在百万肩上拍了拍,“真棒!”
屋顶上传来响动,伴着落地声,千万敲响了门。
“少爷,老夫人请您去祠堂一聚。”
“啊?”梁梵突然有些心虚,“怎么找我?莫不是我偷看她的信件被发现了?”
梁家祠堂建在将军府最中央的位置,宏大、辉煌,檐角飞翘,像尊慈祥的神像。
梁梵推门而入的时候,梁夫人正跪在拜垫上。
空旷的大殿内只跪了她一个,前面坐着鬼气森森的牌位,旁边站着比她人还高的佛经抄本。
梁梵注视着那道瘦削的背影,心情有些复杂,说不上是感慨还是惋惜,他只是觉得,任何宏大、辉煌都不属于眼前这个跪着的女人,她好像被慈祥神像吸干了养分,靠着汲取她的血肉,偌大的祠堂才得以鲜活。
他走上前轻轻开口唤了一声母亲。
“你来了。”
即使看见血脉相连的儿子,梁夫人的面上也毫无喜色,“这个月的《地藏菩萨本愿经》我已抄完,叫你来是让你检查这些抄本我有无遗漏或偷减。你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