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着这个想法,冉漾越发谨言慎行,直到了晡时,倚兰院中来了人,称何婉枝邀她去房中叙话。
冉漾有所顾忌,正斟酌着该如何拒绝,谢尘光不知从那里冒出来,道:“阿枝喜欢你,劳你费心,替我哄哄她。”
许是怀着歉意,又许是想找补回江瑜之说过的话,谢尘光出现的很刻意,加之事关何婉枝,说话也带着讨好。
冉漾自不会去轻易得罪他,只好被引着去了倚兰院。
她踏进暖阁时,何婉枝刚用完药,正央着贴身侍女多给几块冉丝梅。
那侍女搂着攒盒说什么也不肯再给了,余光瞥见冉漾,仿若像?到什么救焚拯溺的神女,眼中的求助之意几乎要溢到冉漾跟前。
冉漾如何不领会,故意不进屋道:“阿枝是要与我叙话,还是要吃蜜果子?”
何婉枝听她叫自己如此亲密,心中很是欣喜,推开攒盒起身迎她,“自然是同冉漾姊姊叙话紧要。”
因着身子骨的缘由,何婉枝自小被?顾的格外周全,出门游园赴宴,身旁的人总是浩浩荡荡缀着,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她不尽兴,自然也去的少了。
主要还是她这病发作起来骇人,相仿年纪的女娘有所耳闻的,从来对她避之不及,她便从无结交到什么说得上话的好友。
说来,又因她这病症,连累冉漾姊姊平白受了冤屈。
何婉枝满心愧疚,拉着冉漾坐到红酸枝的罗汉榻上,小心询问:“冉漾姊姊,今晨,我可是吓着你了?”
冉漾望着她泛白的嘴唇,摇头:“我素来胆大,不觉得吓人,只是在想……小娘子好不好受?”
室内有片刻静默,一旁贴身伺候的侍女感同身受般,霎时红了眼眶。
何婉枝怔愣过后,扬起两弯盈盈的笑眼,她凑过来与冉漾挤着坐到一处,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娇声娇气道:“冉漾姊姊心疼阿枝,阿枝不难受。”
室外暮色低垂,漫着无垠的余晖透过窗格,浮动着晕染在少女交织的裙畔,竟同天际斑斓瑰丽的云霞如出一辙。
云霞之下,一匹快马急策而过,在城门缓缓合动上的前一刻,奔入城内。
由于此人的到来,不过两盏茶时间,谢府迎来了一场数年来从未有过的喧阗。
季绪一剑挑开数名阻挠的侍卫,杀到谢尘光面前时,他正悠然坐在北亭之中,半倚半靠着独自品茶。
被掀翻的侍卫连滚带爬来到跟前,请罪道:“主子……实在拦不住。”
谢尘光不以为意地抬抬手,周围防备的侍卫便都纷纷收剑退下。
“原是季小将军。”他往太师椅中一窝,十足轻慢地眯眼打量着来人,“您似乎忘了先前应诺,不然如何肯踏足敝宅?”
亭外的人执剑而立,眉目卩笔描刻般凌厉干净,夕阳的挥渡下,陵劲的身骨早已同五年前相去甚远,唯有那双点漆的黑眸,冉定遥望过来时,依稀可见从前冷峻少年的影子。
“我的人呢?”他声音如切冰碎玉,隐隐透着愠意。
“你的人?”谢尘光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展臂提声道:“这阖府上下全是我的人,季小将军莫不是焦心过了头,找岔了方向?”
季绪下颌崩得极紧,再次逼问:“冉漾,她在哪?”
“原来是说冉娘子?”谢尘光恍然大悟般,实话实说道:“她是在我府上,不过——”
“你想见她,她可未必想见你。”
话音将落,兜面一道利风斩下,谢尘光略略偏头避过,那把曾与他交战过的坚薄银刃便盛着最后一丝霞光的丹色,斜斜架到他的颈侧。
谢尘光手中一烫,抚之如娟的汝瓷刻花盏“咔哒”一声分作两瓣,茶水顺着开裂的罅隙,争先恐后涌了个尽。
季绪居高临下?着他,背后是沉没的暮色,“见与不见,你说了不算。”
谢尘光随手将掌心碎瓷扔到茶案上,姿态闲适:“若我偏让你见不到她呢?”
却见那多年不见的昔日友人恶劣地扬了扬唇角,手中长剑挥转,指向挂在一旁稍显陈旧的美人画卷。
画卷被剑气震的微荡,脆弱的纸面险些触及雪亮的剑尖。
谢尘光眉心突的一跳,噌地站起身,拔剑指向他,“季绪,你敢!”
“我如何不敢!”这一夜,冉漾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好不容易熬到天光大亮,未等到两位侍卫回来,却等来静慈师太。
“冉檀越,山下已有他县的流民往城内奔逃,若再耽误,城防关了城门,你怕也无法进城。”
静慈师太手持旧佛珠,指着身后一位膀大腰圆的中年比丘尼:“志贤会赶马,还会些拳脚功夫,我让她和思贤送你们回府。若你府上侍卫寻来,我让他们一路追你。”
洪水尚未至闻喜境内,若叫流民涌进城中,必会造成城中百姓惶恐,关闭城门,并非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