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王氏拒了娘家好意,毅然留在闻喜县,独自抚养儿子,撑起整个季家的门庭。
季绪也争气,八岁作《春和》一诗,名扬京洛。十三岁于长安琼林宴作下《秦宫赋》,连那年的新科状元都为之折服,直言以季绪之才华,若是应试本届科考,这状元之位或要易主。
然而等季绪十六岁拿下会试魁首,却并未进京参加殿试。众人皆震惊不解,毕竟以他的才华,若去应试,极有可能成为本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季绪却只称身体抱恙,偏安河东,过着一半世俗一半闲云野鹤的日子。
王氏大抵也了解自家儿子心中抱负,并未催他入仕,甚至在这之前,也不曾催过他娶妻——
哪怕季冉两家婚约,季公活着时就已定下,王氏却并不满意,常期盼着婚事出什么变故,黄掉最好。
得知冉氏落难时,她心头其实是窃喜的。只是没想到自家儿子那般轴,竟一意孤行将冉氏女接了回来。
每每想起此事,王氏心口就闷得慌。
现下听到屏风外嬷嬷禀报冉氏离开,王氏隔着秋香色云鹤纹床帘,怏声问:“她可说了些什么?”
嬷嬷道:“少夫人托奴婢向您问安,又说明早再来给您请安,若您需要侍疾,尽管吩咐她,她定摩顶放踵,不辞辛劳。”
“她嘴上一向说得好听。”
王氏哂笑一声,身子往高枕倒去,单手支着额头:“也不知守真看上她什么了?今早与我辞行,十句话里三句交代族中事务,三句交代我注意身体,余下四句竟全是为这冉氏打算。说什么去妙安堂为他祈福,呵,还不是怕我苛待了他的心肝肉儿?”
自打冉氏进门,这样的牢骚,嬷嬷也不知听了多少,只得低低劝道:“夫人犯不着为她动肝火,她搬去妙安堂,您也可落个清静不是?”
想到这点,王氏心气儿才顺了些,但还是忍不住叹道:“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此言非虚啊。”
嬷嬷垂头不语,心道这位少夫人其实品貌皆出挑,可惜遇到个事事都要拔尖的婆母,背后又没娘家撑腰,可不就只能夹着尾巴忍气吞声。
不过十家婆媳有九家不对付,给人做儿媳妇的,哪个不是掐着日子熬,何时把婆母熬走,那就算是熬出头啰-
翌日一早,冉漾梳妆齐整,再次来闻德院请安。
王氏依旧闭门不见。
直到季绪走后的第三日,她才从离别怅然中振作,愿意开院门见人。
冉漾得知消息,半刻不敢耽误,换了身端庄素雅的衣裙,直奔闻德院。
哪知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到达闻德院时,季家二房的婶娘崔氏和三娘子季彤,已经在侧间和王氏聊上了。
“……可不是嘛,彤儿的婚事还是托了嫂子你的福,待她出阁那日,一定给你敬第一杯茶。”
“你这话说的,女子出阁第一杯茶都是敬生父母的,哪有敬伯母的。”
“女子婚嫁便是第二回投胎,你给她寻了门那样好的亲事,可不就是她的再生父母,这杯茶你当得!彤儿,你说是不是?”
“是呀,伯母,彤儿心里可将您视作母亲一般呢。”
“就属你嘴儿甜。”
屋内飘来欢声笑语,冉漾在门前踌躇片刻,才跨进门槛。
两侧婢子瞧见她来,纷纷屈膝:“娘子万安。”
这请安声响一起,屋内那阵笑语戛然而止。
冉漾早已习惯,面不改色地入内。
只见富丽又不失典雅的侧间,王氏和崔氏一左一右坐在长榻上,三娘子季彤搬了张月牙凳,亭亭坐在崔氏身侧。
三人见到冉漾,脸上笑意一点点敛起。
冉漾只当没瞧见,朝着榻上两位贵妇人,莞尔请安:“儿请母亲晨安,请二婶娘安。”
“来了啊。”王氏神色恹恹,朝一侧婢子抬了抬手指:“再搬张凳来。”
婢子应诺退下,一侧的季彤虽是不情愿,但碍于礼数,也得起身朝冉漾行礼:“阿嫂晨安。”
冉漾回以微笑:“三妹妹安。”
待婢子搬来张月牙凳,冉漾端庄入座,看向王氏:“连日未见到母亲,儿心中忧虑,不知母亲身子可好些?”
王氏睇着下首那张透着关切的皙白脸庞,语气淡淡:“难为你惦记,好些了。”
冉漾道:“那儿就放心了。”
“阿嫂,听说六兄离府时,你特地跑前门送他了?”对座的季彤故作好奇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