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琢玉一扬眉,就算不说,她也会这样做的,哪能算晚归的赔偿?对上宁轻衣神采飞扬的眼,裴琢玉没多说什么,只是握住了宁轻衣的手腕,轻声道:“替殿下把脉。”
宁轻衣随她去了,她注视着裴琢玉,慢悠悠地询问印刷的事。
这达官贵人哪有谁关注佛经历书怎么印刷呢?视技工为低劣,根本无人对印刷上心,哪会像卢参玄那样去折腾。所谓圣贤经卷才能不朽,而小道异端虽存必亡呢。
“在钻研印刷除了时间,还得有钱,那些工坊的也只会随着惯来的习性做事,而不是改变。”裴琢玉提了几句,语气十分感慨。她道,“印刷何其便利?能刊印佛经,自然也能刊印其它典籍。不是它不好,而是时人漫不经心了些。”
宁轻衣说了声“是”,但有的东西她现在其实不好去做,最好还是将一切限定在医籍上来,蔓延到其它,兴许会引得圣人怫然不悦。她道:“那经络图印刷如何?”
“医术典籍缮写困难,我已经校准过了,就等匠人那边拿出成品来看看。”裴琢玉想了想,又道,“但光有这些脉络图恐怕不够。”
“集书馆中的医籍可以用吧?宫中不是赐下来一些么?”宁轻衣撑起身,又说道。
裴琢玉叹气道:“抄写医书,其中容易出现错漏。医方不同于经史,一旦错漏,极有可能误人性命。而且医籍中的经络以及本草类,绘制大量的图幅,缮写时候略去,大量图幅不复存在了。”就像她看到的医方中,为宁轻衣调养身体的,其中针灸之法就缺了“覆面图”,还得继续参考其它医籍。
“如果是经络图那得寻找书籍校对,至于本草——”宁轻衣沉吟片刻,缓缓道,“我可以派遣擅长丹青的人前往各州县去摹画草药图,将绘本带回。”
这件事情说难也不算难,就是往里头砸钱。往常没人提,也没想着做。如果能成功,除了她自身受益,还利于千秋。况且那部分派遣的人,除了摹画草药外,还能做其他事。宁轻衣的思绪跳跃得快,一下子就有了主意。
裴琢玉瞪圆了眼睛,又惊又喜地望着宁轻衣。
她道:“如果能够采集草药绘本,到时候就能重新修订一部医典了。”
宁轻衣:“修医典也要人呢。太医署那边——”她哂笑了一声,太医署虽然说培养医学生,可算不上正经的学校,总共才三百多人,能够行医的能有几个?况且太医署也不怎么替人诊断。太医署时常汲取一些名医,自身培养的国医其实没多少。
裴琢玉一听就明白了,太医署的存在不能带来医道的辉煌,也不能让百姓享受到其中的益处。也是,医术为小道,许多人借此谋出身转入仕途,而后拿起的是圣人经典,而不是医籍。“医籍、医学生、药材——”裴琢玉眉头紧锁,想得头疼。
宁轻衣凑近裴琢玉,抬起手按压着她的太阳穴,柔声道:“琢玉不必急,你想做的,我必定会为你达成。只是——”话音顿了顿,等裴琢玉抬眼看来,宁轻衣才笑道,“琢玉,真不觉得这有违初衷么?”她仍旧记得,她的好驸马归来时候光想躺着晒太阳呢。
裴琢玉舒了一口气,她说:“近来翻看医典,收获极多。”行医济世,能活一人也能活千万人,况且公主所求之事,亦在人心。裴琢玉思绪纷纷,低喃道,“刻印医籍之事,明日还得同卢娘子商议。”
她声声呢喃,一时走神,满脑子都是大事。
宁轻衣笑了声,落在裴琢玉太阳穴上的手往下滑了滑,轻轻地捏着她的下巴抬了抬,她道:“夜深了,也要同我说这么?”
这点倒是跟以前也像。
思量被宁轻衣打断,裴琢玉眼睫清扫,她问:“殿下想说什么?”
轮到宁轻衣语塞,其实跟裴琢玉说话,说什么都好。可不停地听她口中冒出正事、冒出别人的名字,总有些不是滋味。宁轻衣也知道自己在无理取闹,但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就要看在裴琢玉好脾气的份上放纵一次又一次。
她扬眉,唇角浮现了狡黠的笑,掬起裴琢玉的一缕头发在她的颈边拨了又薄,她问:“你猜我想听什么?”
裴琢玉偏不猜,她捉住宁轻衣作乱的手,莞尔一笑道:“夜深了,殿下应该早睡呢。”
宁轻衣:“那你陪我一道躺下。”
将那屏扇一合,这小小的空间里就只剩下她们两个人了。
就算不做什么,互相贴着,听着咚隆的心跳,也是一种欢喜呢。
裴琢玉眨眼。
“赔”原来是应在这一刻呢。
寸寸香软,总能勾勒出旖旎的幻境,只求快些入梦,才摆脱这样的折磨。
帷幔垂,屏扇合,烛火熄。
当视野熟悉床上的幽暗后,就能勾勒出枕畔人的身形曲线来。
裴琢玉放缓呼吸,刻意装作没事人。
可等宁轻衣不安分,很快就将浑身僵硬的裴琢玉圈拢,呢喃似的说道:“抱一会儿。”
一会儿是多久,宁轻衣说得才算数。
她不撒手,裴琢玉也舍不得推她。
温热的吐息在颈窝游动,脑海中也开始浮想联翩,真是要命。
裴琢玉强迫自己刹住那些奇怪的非非想,可还没成功,就察觉到颈窝处贴来一股温热。
不是如羽毛般撩人的气流,而是那湿软的红唇,直接贴到她的肌肤上了。
裴琢玉的脑海中,仿佛劈入一道闪电,轰一声,只余下一片空白。
狂风骤雨横扫,这下好了,的确一点绮念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