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张大夫找我什么事?”
“大人我放心不下孙儿,想向您讨个赏,见他一见。”
“张大夫不必担忧,且放宽心,您孙儿好得很呢。”
“大人是君子,岂会不知天理纲常是人之常情,我不过一介贱民,此身只有这个孙儿罢了。”
“大人因着我二人身份存疑、目的不明,看押监管我都没什么好说的,可大人竟都不让我见他一面,未免有些不合适吧。”
存玉一笑,不理会他的指摘:“这样看来,我竟不是君子了。”
张净跪下去:“张商年幼无知,又胆小异常,还请大人看在我入军营以来治人无数的份上,放了他吧。”
存玉垂眼看他,敲了敲桌面,蓦地问:“张商到底是谁?”
万籁俱寂,张净,或者说毕力格,一字一顿地吐出四个字。
“阿史那仵。”
与此同时,森森的风卷着杜鹃的悲啼肆虐,撞的木门嘎吱作响,无形的风在木屋里蔓延,萧存玉对上毕力格的眼睛。
“他就是阿、史、那、仵,突厥汗王钟爱的幼子,阿史那孛的眼中钉肉中刺,是在长生天的注视下,诞生的最懦弱、最无能的王庭血脉。”
“虞朝的萧大人,这就是你要的答案。”
阿史那仵,阿史那孛屠净突厥王帐时留下的唯一一个兄弟,与他那些骁勇强壮但早已化作黄土的哥哥们不同,阿史那仵像一只降生在狼窝的狗崽。
他愚蠢、无知、看不懂千年来草原上你死我活的明争暗斗,政治嗅觉甚至不如老汗王脚下的奴隶。
可这样的人偏偏是汗王的儿子,他的血脉给予了他尊贵和衣食无忧,他的无知带给他提心吊胆的一生。
存玉想起那个缩成一团的张商,他看起来确实不像阿史那孛的兄弟。
毕力格脸上的风霜一览无余,存玉看着他的眼睛问:“为什么带着阿史那仵来军营?”
“投诚。”他眼里泛起涟漪,“老汗王垂垂老矣,现在不过是凭借那些老贵族的支持在王座上当没气的死人罢了,阿史那孛想拉他下马轻而易举,现在不动他只是为了更名正言顺的成为新可汗。”
“阿史那仵是先王的孩子,阿史那孛容得下他一时,容不下他一世,我与他关系亲厚,老汗王甚至派我护着他夺权,阿史那孛狠毒无比,是不会放过我的。”
毕力格眼露凶光:“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阿史那仵再无能,他也是突厥汗王仅有的两条血脉之一,若阿史那孛出事,谁也无法阻止他继位。
“这些话,为什么不对着阿史那孛说,与我相比,应该是他更想要阿史那仵的命吧。”
“可阿史那孛,他只能做到饶我一命,并不会承诺我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萧存玉轻轻挑眉:“长生天不是说你是智谋大者吗,荣华富贵于你应该唾手可得吧,昔日的左贤王,今日的老汗王,不都对你心悦诚服,以你的才华和名声取得阿史那孛的信任和重用不难。”
“况且他在行军打仗上是不世之才,灭契丹,破雁门关,他注定被写进史书,难道你不想和他一起建功立业,一起享百世膜拜吗?”
毕力格指尖微微颤动:“名垂青史对我而言甚至不如雨夜里的一袭破毡衣,被历史记住有何用,百世千世太远,我只要今日。”
“阿史那孛自大狂妄,恃才傲物,觉得能被长生天降下神谕的人只有他一个,他只喜欢像宿卢和那样的蠢人,我不需要一个这样的主子,他根本不值得我追随。”
毕力格磕头下去,白发落在地上,“让我为这场战争带来喜讯吧,用我在突厥经历的一切,用我曾踩过的每一寸草地。终于一天,我牧草铸就的身躯,会塞满中原的黄土。”
喧嚣的风不知何时已经停滞,杜鹃的鸣叫渐小,存玉笑出来:“来者是客,你既有这份心,我怎么会拒绝你。”
“先给我画个漠北的地形图吧。”
“赵参军,取纸笔来。”
一直站在阴影里装哑巴的赵参军闻言立刻出去,不消片刻,就取来了厚厚一沓纸。
赵参军对着已经坐在位置上的毕力格恭恭敬敬做了个揖:“毕力格大人,有劳了。”
存玉轻轻拍了下毕力格的肩膀,看了赵参军一眼,走了。
赵参军急忙跟上,压低声音道:“大人,这两人如何安置?”
“你亲自看管阿史那仵,他不能死,至于毕力格,且看他画出的地形图是什么样的。”
“是。”赵参军看了看左右,“要监视毕力格吗?”
“找几个身手好的暗中监视就行。”存玉想了想,“不用限制他的行动。”
隔日,前线战报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