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猛地一沉,瞬间明了。
周镇南应是早已遣散门中年轻弟子和妇孺,只留下必死之心跟随他的门人,如今那些门人已在山门处尽数殉道。
此刻,这偌大的山庄,只剩下他一人。看来他早已存了死志,要以这无量山庄为墓,以己身为碑,以这惊天动地的一战,为无量剑派在江湖史上留下最悲壮、最不屈的一笔。
原来他求的不是生路,而是身后之名。
静玄真人张了张嘴,最终所有劝说的话都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默默地退回了原位,选择了沉默。这种以死求名的决绝,已非言语所能动摇。
李泠端坐马上,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目光平静地与周镇南那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眼神对视。
她微微侧,声音依旧清冷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周掌门,归顺朝廷,并非屈辱。镇武司统辖武林,是为秩序,亦为襄助。归顺后,朝廷自有专项资金拨付,助你无量剑派修缮殿宇,广纳门徒,遴选良才美玉,假以时日,跻身真正的一流大派并非虚言。
这无量山依旧是你的无量山,这剑派传承依旧由你执掌。何必如此刚烈,非要玉石俱焚,令这百年基业付之一炬?本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哈哈哈哈!”周镇南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了悲愤、讥诮与无尽的苍凉,“李泠!收起你这套虚伪至极的把戏!江湖事,江湖了!千百年来,武林自有武林的规矩!何曾轮得到朝廷来指手画脚,生杀予夺?
更从未有哪个朝廷,敢如此明目张胆,动辄以灭人满门相胁。伏牛派何罪?我山门前数百弟子何罪?无非是不愿做你李家鹰犬,不愿将祖宗传下的基业拱手献上,任你鱼肉罢了!”
他猛地踏前一步,手中那柄插入石中的黝黑阔剑“碎星”被缓缓提起,沉重的剑锋划过青石,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须怒张,气势如火山喷,声震四野:“我无量剑派,自祖师开山立派以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剑锋所指,邪魔退避。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纵然门下或有宵小行差踏错,自有门规严惩!岂容尔等朝廷鹰犬,罗织罪名,肆意屠戮?
今日尔等兵临山庄,无非是觊觎我派武功秘籍与这三柄传世神兵。何必假惺惺,定要给我无量剑派头上扣一顶十恶不赦的帽子?虚伪!无耻之尤!”
他猛地将“碎星”剑重重一顿,剑尖再次深深插入青石板,厉声喝道,“要战便战!废话休提!我周镇南在此,头颅在此,剑亦在此!倒要看看,尔等如何踏平我这无量山庄!”
吼声如雷,在山谷间久久回荡,带着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惨烈决绝。
“冥顽不灵。”李泠淡淡吐出四个字,随即目光转向身侧早已按捺不住、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光芒的穆素风,“穆掌门。”
穆素风立刻躬身:“公主殿下!”
李泠的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柄略显陈旧的长剑上,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送入穆素风耳中:“你这佩剑随你多年,劳苦功高,只是终究是旧了些。眼前这三柄剑,倒还算入得眼。”
她下巴微抬,指向周镇南身负的剑匣与手中的碎星,“名剑有主,然明珠岂能暗投?周掌门既去意已决,这剑,自当另觅良主。你且自取一柄趁手的。
另外,无量剑法秘籍,本宫安插于此的内线,早已将其全本誊录,稍后自会奉上,你自行抄阅便是。”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穆素风心头。
穆素风瞳孔骤然收缩,随即爆出难以抑制的狂喜光芒。
名剑!无量剑法!这正是他投效朝廷、甘为马前卒所渴求的东西。
李泠不仅洞悉了他的心思,更在这关键时刻,将如此重宝轻描淡写地抛了出来,作为他纳投名状的酬劳。
这份心机,这份手段,这份不容置疑的掌控力。穆素风只觉得一股寒气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兴奋直冲头顶,瞬间明白了李泠的深意。
这是交易,更是枷锁。取了这剑,学了这剑法,从此便与朝廷彻底绑死,再难回头。
华山派,将彻底成为镇武司的附庸。
然而,名剑的诱惑,顶尖剑法的吸引,以及攀上朝廷这棵大树的野心,瞬间压倒了所有犹疑。
“臣……穆素风,谢公主厚赐!”他猛地抱拳,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腰弯得更深。
再直起身时,眼中已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赤裸裸的杀意与志在必得的贪婪。
“锵——!”
穆素风腰间那柄跟随他多年的佩剑终于出鞘,剑名“松纹”,剑身古拙,隐有松枝纹理,本是君子之器,此刻却被他灌注了十二分的阴鸷杀机。
剑光一闪,他人已如一道离弦青影,快得只在众人眼中留下一抹残痕,直扑中门内的周镇南。
大战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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