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谢津所料,徐因第二日一觉睡到日上叁竿。海城的阳光过分灿烂,即便隔着窗帘也能感受到窗外那明媚到不可思议的阳光。徐因在睡梦中被那恼人的阳光刺得皱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几秒,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在度假。诚如昨晚她自己讲的那样,她并没有喝醉,只是喝多了酒精上头有些精神亢奋和思维混乱,这也导致徐因瞬间记起自己昨天晚上都干了什么——“啊啊啊啊!”徐因痛苦地把自己埋进被子里……世界怎么会有这么尴尬的事情发生!她失魂落魄地起床洗漱,拖着颓废的步伐出门,祈祷一会儿谢津不会拿她昨天晚上的行径开涮。不过敲了一分钟的门也没人应后,徐因拨打出电话,“你出门了吗?”“在外面打印照片,要不要出来吃早饭?”徐因一点都不想知道谢津在冲洗什么照片,她闭上眼睛,消极地应下,“好。”和谢津约定好见面的饭店,徐因回房间拎过搭在门口的防晒衣和渔夫帽穿戴好,踩着人字拖就出门了。相较于内陆城市,海城的昼夜温差极大,徐因昨天晚上还觉得冷,今天白天一出门快要被太阳晒化了。她一路走在楼房的阴影中找到谢津说的“出民宿左转第一个路口右转第二家店铺”,推门进去。“欢迎光临,请问您几位?”上午十点,饭店刚开门不久,里面的位置也大多空着,徐因摘下遮阳帽望了一圈,挑了一个离空调不远不近的位置,“两个人。”坐下后徐因点了几个招牌菜,等谢津洗完照片回来。服务员倒来一杯凉茶,徐因尝了一口,发现茶壶里面泡的是蒲公英,一口下去清热解火,又苦又涩。默默把凉茶放在一旁,徐因百无聊赖地等人。她这些年上学上得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无论在学校还是画室亦或是补习班,都沉默寡言地像个透明人。高考成绩出来这么久,除却当时在画室很看好她的老师过来问了一嘴成绩,再没人找过她。“久等了。”桌对面的椅子被拉开,谢津在徐因面前坐下,他自然地拿过徐因面前的杯子,喝掉大半杯凉茶。徐因:“那个很苦。”谢津看着她。徐因端起杯子挡住脸,“不许亲我。”谢津遗憾道:”好吧。”“……回去之后可以。”徐因十分小声地改了口,说完就一本正经地看向窗户外,全当自己没说过刚才的话。谢津忍不住笑意,他伸出手在牵住徐因的指尖,轻轻晃了几晃,“因因。”徐因吝啬地将目光挪了回来,“喊我做什么?”“我爱你。”空气在一瞬间变得安静,徐因茫然地想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我爱你”,以至于她毫无应对经验,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但说这话的人貌似也不怎么期待她的回应,说完就松开了她的指尖,方便服务员上菜。徐因:“……”这绝对是报复吧?吃过一顿早不早午不午的饭后,徐因和谢津到了海边。沙滩上风很大,太阳虽然晒人却不会太过炎热,最起码当漫步在能被海浪冲刷过脚面的沙滩时,徐因只感到凉爽。这片沙滩上的娱乐设施出奇得多,什么空中缆车、帆船冲浪、海边秋千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个废弃的火车站,被改成了创意邮局,很多人来这里寄旅行明信片。徐因路过邮局,在它隔壁的甜品站买了两支冰淇淋,抹茶口味的,颜色和邮局前的邮筒很搭调。她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咬着冰淇淋的脆筒,咽下后说:“我上次像这么浪费时间,花大半天时间毫无目的地闲逛,还是两年前去写生的时候。”那时候徐因才高一下学年结束,独自报考了画室的暑期写生提升班。“那次是我有史以来第一次独自离开家一周以上——如果不算画室老师同学的话。”潮湿的海风吹拂过头发,眼前的大海在天空的反射下呈现出美丽的蔚蓝色,海浪翻涌间,波光粼粼。徐因咽下最后一口抹茶冰淇淋,接上自己的上一句话,“也是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记得,”谢津抬手在徐因头顶比了一下,“比起两年前你长高了不少。”徐因“唔”了一声,“好像是,我记得我高一的时候好像才168,高考体检前测的是172。”谢津弯下眉目,“不过酒量没一点长进。”徐因很无力,“这种事不要提了好吗?”谢津从善如流,“好,没问题,现在休息好了吗?”徐因很难回答这个问题。自从开始集训后,她连体育课都没参加过,每天最大的运动量是从画室到宿舍的800米,这点路程依照体育会考的标准她应该在4分钟以内解决,现实是这800米她要走将近十分钟。总之,她走不动了。“走不动了,”徐因拉着谢津的一截衣袖,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腿疼。”“那再坐着休息一会儿?”徐因对自己的体力有着无比清晰的认知,“再休息一个小时有没用,今天的步数上限已经到了。”谢津思考了一下,“我们直接去租借铺租帐篷好了,早一些去还能找个好地方。”徐因立刻答应了。因是在暑假,海滩用品租借铺的生意火爆异常,老板周姐百忙之中帮他们把帐篷搭好,就匆匆回去了。徐因在池子里冲干净了脚上的沙砾,小心翼翼地回到帐篷中。她在谢津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闭上眼睛说:“这是我第一次看海,和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大海的辽阔与孤寂超乎她的想象,那些航行在海面上的船只渺小地像是模型玩具,好像大海只要稍微掀起风浪,就能把它们吞没。“比你想象中的好还是差?”“比我想象的恐怖,也比我想象的漂亮,它真的像泰坦尼克号里的那块海洋之心,蔚蓝色的。”徐因说完,失笑道:“好俗气的比喻,大海就是蓝宝石。”谢津搂紧了她的身体,把下颌搭在她的发顶,“日出的时候会是红宝石。”“……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徐因说:“这样我就可以在同一天内拥有一双既看过红宝石,也看过蓝宝石的眼睛了。”天气是个混沌系统,难以准确预测,就算预报说明天晴空万里,实际上也有可能是大雨滂沱,反之亦然。不过徐因的运气显然不错,这些天海城都是晴天。夏天海边的日出很早,不到四点天就蒙蒙亮了起来,夺目的红日自海平线上升,将无尽的云层与大海都渲染成夺人心魄的红,水天一色,不似人间。那样的红并不像宝石,它的颜色远比徐因知道的任何一种红色系的宝石都要绮丽,如果真的有似红日般的宝石,徐因笃定它能拍卖出比海洋之心还要疯狂的价格。直至太阳完全离开海平面,在海浪尚未完全褪去的沙滩积水中映出金色,徐因才从方才的景色中收回心神,她换了一口气,蓦地,身旁的人问她,“你要看我的眼睛吗吗?”认识这么久,徐因多少也察觉到谢津的眼睛有些问题,他常年放在包里的美瞳没有任何度数,视力完全正常。清早的日光还未升至顶峰,不甚明亮,徐因只得离谢津近一些才能看清他的眼睛。她屏住了呼吸。谢津的真实瞳色是浅一些的茶褐色,并不算多罕见。他的眼睛真正异于常人的地方在于,温润的茶色虹膜中,一上一下两个瞳仁格外鲜明,说不出的妖冶诡谲。徐因完全看呆了,她勉强控制自己把视线移开了一些,却看到因缺少她的遮挡,日光毫不留情地落在谢津的眼中,将四个瞳仁刺激得骤然缩小。“先天性多瞳孔症,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家里长辈都没有这种情况,”谢津低声道:“据说我刚出生的时候,把接生的医生护士都吓了一跳。”徐因想,确实很难有人不在看清他的眼睛时被吓一跳。人很容易对似人但非人的东西感到恐惧,不然各种志怪小说中,妖怪怎么总是有个怪物的身子、人类的脑袋?“像妖怪一样。”徐因情不自禁地说。谢津垂下眼睛,让长长的睫羽遮住自己的眼瞳,“小时候上学时同学们爱起外号,我在学校的外号一直是‘怪物’。”徐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歧意,她连忙补救说:“我的意思是,和妖怪一样漂亮。”“漂亮?”徐因乖乖地回答他,“嗯,很锐利的漂亮。”谢津抬起眼睛和她对视,不得不说,相貌优越的人就算长了一双会被人喊怪物的眼睛,也不会让人厌恶,徐因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的双眼,莫名想,要是能收藏起来就好了。压抑住内心古怪的欲求,徐因蜷缩着手指,张口问:“对你的视力会有影响吗?有没有其他的问题?”谢津摇头,“很小的时候就检查过,一切正常,嗯,夜视能力会好一些。”“那就很好。”“你不会觉得很丑陋、畸形吗?”“它很特殊,”徐因直起身体,她半跪在谢津的双腿之间,手指虚落在他脸颊两侧,和他对视,“但更多的是美丽,你的眼睛非常、非常美丽。”“你是第一个说它漂亮的人。”现实生活中,很难有美而不自知的人,这些类人往往从小到大就见惯了身旁人惊艳的目光,长大后也十分坦然地接受旁人的注视与赞美。而谢津,从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徐因就发现他似乎对自己的相貌毫无自觉,甚至说他对自己的长相很不满意。徐因曾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