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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nbsp;nbsp;nbsp;从林也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宋鹿头顶的两个青皮发旋儿。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是从天而降的。宋鹿愣了足足几秒钟，目光直接从林也脸上掠过，只当看见了一团空气。同时，她感受到了另一道热烈的目光打在她脸上。她的目光和那道目光一连，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一些事。

nbsp;nbsp;nbsp;nbsp;她记得这张脸！

nbsp;nbsp;nbsp;nbsp;高一春假结束，学校舞蹈队有重要比赛，整整一个月，宋鹿每天都会留校排练。某次排练结束，她在校门口撞上同班男同学。他刚巧结束篮球队的训练。两个人并肩靠在印有学校名字的墙上等家里的车来接，渐渐熟悉起来。

nbsp;nbsp;nbsp;nbsp;当时他们聊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也不记得为什么司机那天傍晚没来接她回家，只记得这个叫钱嘉豪的男生上了自家的车，特地降下车窗和她道别。他道别的话磕磕绊绊说不完，天突然下起雨来。

nbsp;nbsp;nbsp;nbsp;关上的车门又打开，钱嘉豪坚持送她回家。她还记得那一刹的情景，她雪白的球鞋和车子之间有一道湿软的泥坑。她把手遮在头顶挡雨，犹犹豫豫地朝钱嘉豪伸出手。钱嘉豪一把拉她上了车。

nbsp;nbsp;nbsp;nbsp;从此以后，无论舞蹈队排练到多晚，她总能撞上声称自己“刚刚训练完”的钱嘉豪。没错，她记起来了。眼前的男人就是当年的少年。自己情窦初开的少女时期是和这个男同学有点朦朦胧胧的情愫，但是——

nbsp;nbsp;nbsp;nbsp;这个男同学后来就冷淡下来了。非常突然。以前上课的时候他会时不时回头看她，不记得从哪一堂课开始她只能看他的后脑勺。她当时还因为这个心情低落了一阵子。

nbsp;nbsp;nbsp;nbsp;宋鹿收起有关青春的回忆，发现自己和钱嘉豪的眼神还纠缠一起。她非常有礼貌地对钱嘉豪笑一笑，“我们那时候自称‘留校联盟’。真是像发生在眼前的事。一转眼，我们都褪下校服长大成人了。好久不见啊，钱嘉豪。”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一时有些迷糊，在他成年男性挺拔强健的身躯里住的还是那个青涩冲动的少年，他目光停留在宋鹿两只手上，再三确定了宋鹿手指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戴，“你好啊，宋鹿。真是好久不见。你一点没变。”

nbsp;nbsp;nbsp;nbsp;在场的都是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家境优渥，不为生计烦忧。他们尚处在两种极端之中——被家里逼着精进学业和心安理得游戏人生等着被家族安排进入人生的下一段旅程。不管是哪一种极端，他们都是一群心理年龄年轻过生理年龄的半大孩子。因此，永远不会有人嫌热闹不够热闹。有两个男生甚至把手放在嘴里吹起了口哨，为两个同学的“旧情复燃”鼓风造势。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抬起笛形杯，紧紧盯住林也的脸，绝不能错过他脸上的任何表情，回头才好和宋鹿分享这报仇雪恨的一刻。她细品一口气泡绵密的香槟，心想，可以啊，鹿鹿，就应该这样支棱起来把好戏演下去。

nbsp;nbsp;nbsp;nbsp;气死林也这个全身上下嘴最硬的纸糊的阎王！

nbsp;nbsp;nbsp;nbsp;不知道是谁往电视机上投屏了刚才在视频里播放的那段韩国女团舞《LOVEDIVE》的原版。动感清亮的女声踩着节奏响起。有男同学起哄：“人不是都齐着吗？现场跳一个。让我们好好回忆一下青春。”

nbsp;nbsp;nbsp;nbsp;林也冷冷地瞥一眼那个青春痘都没褪掉的“男同学”。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哼一声，用指腹砸砸酒杯，指甲弹在玻璃壁上发出清脆的命令：“你们这样是不是有点侮辱女性？”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回头，“关掉。”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扫一眼林也，最后把目光定在钱嘉豪脸上，掷地有声地感慨：“放得下面子替喜欢的女孩子解围的才是真绅士啊。”

nbsp;nbsp;nbsp;nbsp;刚才起哄的男同学拿起手机摆弄，嘴里嚷着：“怎么关不掉啊。”场面一度有点尴尬，没有人说话。直到一个一直在玩Swch的木讷死板男同学站起来，“又不是只有女的能跳”，他像模像样应乐舞了一段街舞，气氛才得以缓解。手里拿着遥控器的人把电视关掉。这段男女之间的不愉快才被快速过掉。大家又开始取笑宋鹿和钱嘉豪。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这时才终于越过宋鹿看到林也，他急于让自己和宋鹿摆脱其他人的揶揄，刻意提高嗓音问：“这位是？”

nbsp;nbsp;nbsp;nbsp;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向酷得**大哥的林也。

nbsp;nbsp;nbsp;nbsp;宋鹿也就勉为其难地转头看向林也。他黑头发、黑眼睛、黑口罩、黑T恤、黑工装薄外套、黑短裤、黑板鞋、黑手提电脑包，脖子上还戴个纯黑的充气颈托——专门治疗颈椎病的那种。

nbsp;nbsp;nbsp;nbsp;活脱脱是一只打石膏的折颈黑天鹅。

nbsp;nbsp;nbsp;nbsp;宋鹿转头，撇撇嘴，极轻极轻地吐出一口气：“不认识。”

nbsp;nbsp;nbsp;nbsp;林也黑眸闪了一下，皱了一下眉。

nbsp;nbsp;nbsp;nbsp;仪态、修养俱佳的方大小姐坐得离宋鹿最近，听到宋鹿这么说差点没把酒喷了，她放下酒杯，匆忙咽下嘴里所有的酒水，伸过一条手臂横在沙发椅背上，半圈着宋鹿的后背，拍一拍真皮沙发，震宋鹿的同时也震林也，“林也，想什么呐，来这么晚，工作真是比人重要啊！”

nbsp;nbsp;nbsp;nbsp;这回是女人们起哄，彩虹泡泡这就吹起来撑满整个房间：“方雨萱，你男朋友啊？WOW！好帅啊。介绍一下。”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嘴角都快压不住了，挑起右边的一条细眉毛，用做了水晶甲的食指戳林也的脸，“戴着口罩呐！这就看出来帅了？年纪一大把了还走日系风。这副尊容出现，眼神差的还以为谁家派来的打手。他林也，我可没胆子认领。”

nbsp;nbsp;nbsp;nbsp;宋鹿捧着酒杯，一记一记点头，一口一口闷声喝香槟。

nbsp;nbsp;nbsp;nbsp;林也的脸越来越阴沉。他平时嘴毒，是块爆炭，但此刻环顾四周，一屋子小孩子瞎胡闹，他这么个年纪大的人和他们玩不到一起，也说不到一起。他开始怀疑自己一下飞机就往这里赶的热忱是不是喂了狗。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站起来，摇晃着酒杯走向林也，和他撞肩而过。她还是那个喝酒前会把唇彩擦掉玻璃杯上一个唇印都不会留下的大小姐。她转过脸，眼神向林也勾一下，压低声音说：“我刚看了一场好戏，叫《whshe》。没什么名气的小角色的即兴表演。这辈子只可能撞上那么一次，荣幸之至。”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凑前：“方雨萱男朋友林也是吧？别拘束。要我替你拿一杯酒吗？”

nbsp;nbsp;nbsp;nbsp;方雨萱不嫌事大地描图：“他喜欢红酒。”

nbsp;nbsp;nbsp;nbsp;林也终于找到了一个比他报复心还胜的高手。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真就去饮料台拿了一杯红酒。他走回来递给林也，手臂横在空中很长时间，林也都没有接。宋鹿用余光打量着两人，把一切都收在眼底。偏不理他。林也咳嗽起来，放下手中的电脑包，等断断续续咳嗽完，他拉下口罩，喘息了几口新鲜空气。

nbsp;nbsp;nbsp;nbsp;女同学们在底下嘀嘀咕咕。爽快地已经喊起来：“方雨萱你眼光毒！”

nbsp;nbsp;nbsp;nbsp;钱嘉豪的手还抬着。林也把口罩拉回去，继续咳嗽，越咳越急。宋鹿忍耐不下去了，放下香槟酒杯，走到林也身边，从钱嘉豪手里替林也接过红酒杯，“给我吧。我的酒正好喝完了。我想喝。”她浅呷一口红酒，偏酸了，她忍不住皱了皱眉。

nbsp;nbsp;nbsp;nbsp;林也想，看把她委屈的。不爱喝偏喝，就是因为是对方递来的。

nbsp;nbsp;nbsp;nbsp;宋鹿的想法很简单。她和林也是一体的，他的处境就是她的处境，她会不受控制地以自己的感受去替他感受。要是换作别人给她递酒，她不接会觉得尴尬。所以，这一刻，她要帮林也解除这种尴尬。

nbsp;nbsp;nbsp;nbsp;但两个男人不这么想。

nbsp;nbsp;nbsp;nbsp;林也的感受完全是相反的。自己的太太在给野男人台阶下，在替野男人解围。巧合的是，钱嘉豪也是这么想的，看向宋鹿的目光越发柔情缱绻。林也觉得胸口更闷，咳嗽得越发厉害。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