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长大后的贱女,道路尽头是璀璨万千的金蝶。腰缠万贯的大贾为她倾其所有,十数米高的LED屏上,二十四小时轮番播放着她那灼艳世人的面庞。
她伏在台阶下,美得像条蛇,乞求马德文庇护,为此,她愿以身入局,搅弄多少人的风云。
而现在,道路尽头是那个人,那个男人,那个她从不看好,却别无可选的生机。
仅此一线的生机。
“带我走!”贱女躬身乞求,“刘成林,我求你带我走!”
“你身上有血,”刘成林非但没有害怕,反愈发来了兴致,“你这么小,居然就敢杀人?”
“我不管你能带我去哪里,”她自说自话,横手抹去脸上的泪和血,“昆明,还是深圳,还是哪里,带我去城里,我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月夜下的荒原,少女倚在男人宽阔的脊背上,衣襟飞扬。摩托轰隆声震彻山谷,疾风掠过麦浪,月光如盐胜雪,将空濛大地,映照得如同骸骨残堆,怨气漫天。
“跟着我,你怕不怕?”
反光镜里的男人,似笑非笑。
贱女坐在后座,双手牢牢箍着他的腰,脸上泪痕未干,眼神深邃,像是要探往宇宙尽头。
“等进了城,我要改名。”
她涩涩地说。
“什么?”
“我说,我要改名。”她抿下一口寒气,“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贱女这个名字。”
她又重复了一遍,一眼瞥到男人别在腰上的过期杂志。封面上的模特,黑发红唇,身段火辣,突兀地仿佛不属于自己这个狼藉的世界。
贱女眼尖地看到,右下角上有一行小字,赫然写着:出镜模特——徐丽。
“就叫徐丽吧,”贱女恍然有悟,脸上浮现淡淡笑意,“我长大了要跟她一样,成为和玫瑰花一样……灿烂的女人。”
第094章Chapter94
外蒙,半山别墅区。
陈东实把车停在大门口,距离主建筑还有百十来米的距离。途经一条鹅卵石大道,两旁秋梧林里,恰逢早冬时节,枝头上的落叶还没掉尽。
不知是穿得太少的原因,还是免疫力下降,走在路上的陈东实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前头不远处的山腰上,遍布造型一致的别墅楼房,这是乌兰巴托最声名显赫的富人区之一。
也是马德文和徐丽生前最后的居所。
陈东实应律师邀约,赶来这里完善后事。听李倩说,自马氏夫妇倒台后,徐丽将自己生前所有的财产遗物一并交托给了自己。交托之前,这些东西都由法院一一核过、验过,抛开金蝶营业期间的非法所得和部分灰产,徐丽留给陈东实的,都是些来路干净的资产。
当然也包括身前这栋三层高的宽大别墅。
陈东实推开院子口的小闸门,苗圃里的花儿们早败了。马德文死后,这里的帮佣、保姆也都各寻出路,偌大的花园无人打理,经历一整个秋天的洗劫,竟让陈东实生出些人走茶凉的感慨。
他并不多想,径直往房子里走,西装革履的律师早已恭候多时。陈东实把名片递上去,象征性地握了握手,两人一路客套寒暄着,往客厅处走。
“徐女士生前多给了我一些律师费,让我闲来无事,多替她打理打理这个房子。”律师走在前面,步履轻快,“所以你看,就算好久没住人了,可这屋子里一点儿也没变,还是跟从前一样。”
陈东实不由得停下脚,扭头望了眼门外的苗圃。犹记得上一次来徐丽家,门外还开满了如火燎原的花朵,而今却是枯草蔓堆,枝头空寂,莫名地让人难过。
“我待会会和您交代一些继承的相关事宜,你确认无误的话,就在这些合同上签字摁章,这些就都是您的了。”律师引陈东实坐下,将身前厚厚一叠房本存折推到他面前,“徐女士生前个人账户总计活期存款十万两千元,另有一笔二十年定期五万人民币,作为您女儿肖童的教育基金。而乌兰巴托这栋半山别墅以及沈阳当地的两处商铺,都来自徐女士的丈夫马德文生前赠予她所得,按照继承法顺位,也都将一并归入您的名下。”
陈东实敷衍地翻看着那些文件,心无一丝波澜。常人富从天降,往往喜不自胜,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于还在想,如果这些东西能换某人快点好起来,那么就算穷上一辈子,他也无怨无悔。
“对了,这有这个,”律师将一个首饰盒轻轻推到他面前,“这是徐女士郑重交代,事后一定要亲手交给你的东西。”
陈东实抬了抬眼皮,打开盒子,里头静静地躺着一条金色手链。
这一刻,他再也无法克制,眼泪倏忽滚落,啪嗒啪嗒敲打在真皮沙发上,哽咽声似有似无。
陈东实没有忘记,这是他送给徐丽的手链,也送给过肖楠一条。从前他不明白一条简简单单的手链,为什么会让两个女人争相介怀,现在的他有些懂了,她们索要的从来不是手链,更不是自己,而是爱。
是这人世间最遍有、也最稀缺的爱。
纯粹炽烈的爱。
陈东实突然很想告诉徐丽,其实自己何尝不是一个一无所爱的穷光蛋?可命运就是这样善于捉弄,你所爱的,不爱你,你不爱的,爱着你。
人们羞于谈爱,却又都渴望爱。
逐爱,是人类一生都在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