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对镜,身着一袭大红喜袍,墨黑长发如瀑披散。
上至神界下至鬼界,只?有凡人才有一套完整的成亲仪式。喜服的款式可以按照凡人的来,但上面的描金绣花必须体现天道意境,光繁复的花样就反复设计百千遍,另外?,锦缎的布匹料子要用神丝织造,色泽又要以鬼界的玲珑草作?染料,通过反复调试才能使布料的光泽达到最?好的效果。
虽然只?有两套婚服,但工序极其复杂,加上珍稀材料的收集、样式的调整都需要时间,一年时间远远不够,凡人的效率是最?低的,可恰好绣花和裁量才是最?关键的一步,为了赶在婚礼前完成,官家甚至调动了整个九州大陆,乃至西域和南藩的绣娘,这?才勉强赶上工期。
多方的努力没有白费,若非三界第一美人,还未必压得住这?套极尽奢华的喜服,光背影就称得上风华绝代,却叫人一时难以分辨性?别?。
镜中倒映出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眼,眼角的那颗鲜红泪痣盈盈欲坠。
“沈琢……”
美人琢磨着这?个名字,并没有不高兴的意思?。
“他们师徒俩还真是一个比一个犟种。”
严珂无言以对。
原本只?负责观礼的仙尊们,突然间手忙脚乱,刑罚尊者下凡前来汇报此事,他的内心?也不平静。
他想过沈琢不会?妥协,却没想过是以这?种方式。
此刻慕长渊坐在内室换裳,他站在帘外?,既像一个侍卫,又像一尊雕塑。
有些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是改不掉的。
不知为何,慕长渊始终没能突破最?后的一道瓶颈回归天道,直到婚礼前夕才刚刚出关,镜中的他依旧略显虚弱,苍白的脸颊毫无血色,眼底好似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是试图冲出桎梏的地狱凤凰火。
狴犴若无法完全压制地狱凤凰火,慕长渊随时可能被反噬。
严珂对此十分担忧。
一来担心?尊上这?种状态,待会?儿进入三十三重天会?不会?有问?题;二来担心?他无法回归天道是因为恶道功德不够——三界芸芸众生全都集中在婚礼现场,万一出事后果不堪设想。
刑罚尊者脑子里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听?见脚步声时骤然回神,身形高挑的红妆美人掀帘而出,严珂在看清对方装扮的刹那间,脑子轰然变得一片空白!
他仿佛回到青苍帝国最?辉煌的时期,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陛下!”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叫错了,美人脚步一顿,侧目道:“你叫本座什么?”
他语气淡淡的,带着些许嘲讽,严珂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很快地,他眼底的光芒熄灭,脑袋耷拉,身体也跟着委顿下来。
于公,严珂并不后悔当年揭发女帝身份的事,可是于私……他不敢想于私。
事到如今自己还期盼着什么呢?严珂心?想,苦涩蔓延至喉头,将?所有的话语堵住。
可眼看着慕长渊云淡风轻地从自己身边经过,似乎青苍帝国的那三十年辉煌、那些荣耀与默契在魔尊眼里都不值得一提,因此他才可以没有任何的心?软和留恋。
忽然间,严珂不知从哪获得勇气,接着刚才的话,说道:“陛下,新婚快乐。”
慕长渊脚步一顿。
“除此之外?,属下还要为自己曾经的偏见向您道歉。”
恶道之主隐瞒身份潜伏人间是事实,他毫不犹豫地上报给仙盟总部?,虽然有些冲动,但并不后悔。然而因此导致女帝在位期间的功绩尽数被抹杀,这?才是刑罚尊者万万没想到的。
“我并不奢望能获得宽恕,”严珂垂头,嘶哑道:“但属下希望您能幸福,陛下,这?个愿望从未改变过。”
慕长渊背对着他,淡声道:“上一个说这?句话的人,背叛了他誓死效忠的君王。”
“你仗着沈凌夕必定护着你,也仗着本座不会?在成亲之日大开杀戒,才敢说这?番话。”
说罢便向门外?走去。
严珂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直挺挺的身体摇摇欲坠。
他像被判处死刑般缓缓闭上眼睛,听?见脚步声渐行渐远,指尖温度也随之褪去。
漆红雕花的木门被从里面打?开,微弱的天光洒落进昏暗房间,泠泠微风吹熄红烛火光。
“你的忠诚总是像纸上谈兵,经不住考验,一边口口声声希望朕幸福,一边只?知道当块木头。”
慕长渊沐浴在天光之下,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严珂忽然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抬头望去。
“若搞砸了本座的婚礼,不会?有下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