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知道……为何身为皇太子的你与身为君主的你截然不同?”
陆衡有些惊讶地看向沈羡:“你是这么想的?看来,你还不太了解我。”
“我始终处于巨大的不安之中,除却我的母亲,我从未被任何人坚定选择过。安定一词,更是妄谈。”
“我害怕一切不安因素,害怕一切会伤害到我的潜在威胁,这是上天赋予我的天性,这不为事移。”
“这便是你变化的原因?”
“我没有变过,沈羡。”陆衡解释道,“从前你了解的那位面对威胁束手无策,甚至事事求助于你的皇太子,全是因为他无权无势,他仅凭自己无法改变任何事。”
“我讨厌那样无助的自己。而如今不同,你对我的改变感到讶异,可这样沉谋英断的人,本来就是陆衡。更何况,如若我一行不慎,受连累的还有个你。”
沈羡微微点头:“我知道了。”
是自己太过胆怯了吗?
她本来就知道他应该这样,只有这样,才能力挽狂澜。
可她不想看他这般,为自己套上层层盔甲,将自我掩藏于最深处,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
她更不敢想,若有朝一日沈家与陆衡之间的矛盾爆发,她会是个什么下场。
在他眼中,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什么位置?
陆衡见沈羡失神,很快反应过来方才的话触动了她,心下疑惑,却并未出言询问。
“到了。”
沈羡刻意避开陆衡站在安车下递来的小臂,旋即进了书房,坐在陆衡对面。
沈羡不说,陆衡便也装作什么也不知晓,皱着眉拿起一旁新添的奏疏。
“刘荣就快要起兵,带兵之人却是他的养子刘含之。”
“听闻刘含之生性放纵,更是从未上过战场,这一回,我们的胜算很大了。”
陆衡摇摇头,他展开另一则奏疏。
“但他太害怕你的军队,以至于邵览在赶往姑孰的途中被刘荣截下。如今,他正被刘荣软禁于丞相府,他助不了我们了。”
“那我们应当如何?”
“这一回,怕是只能靠士气颓靡的朝廷军了……是以,我们的胜算又少了几分。”陆衡轻揉眉头,“不过,我们如今表面是对抗刘荣,实则是对抗苏弘。”
沈羡抬眸看他。
“刘渊现下是断不可能再出手帮刘荣,可刘荣一方却仍在我们背后耍了许多手段……”陆衡出言试探,“你知道在刘荣背后的人是谁吗?”
沈羡很快低眸,不去看他。
“我不知。”
“他一手策划了先帝之死,又差一点使我背负天下骂名,如今还试图利用孟氏渐渐侵蚀台城,将这里变为他们的地盘……其人实在可恶。”
“不过,听孟氏所言,他年岁不大,又特别地让拜托她见你,拉近与你的关系……”
“你真不知是谁么?”
方才她也在宫里,如何不知?
可她只是不愿相信,这样为她好,甚至主动接过她递来的刀伤害自己的人,怎会一手谋划出这般缜密而又狠辣的诡计。
“我不知……”
“呵。”陆衡嗤笑,按下手中奏疏,眼中染上愠色,“你这般聪敏,而今为何要自欺欺人?”
她是在自欺欺人,只是她实在亏欠他,所以才说不出口。
陆衡起身,来到沈羡面前,双手搭在座椅扶手之上,身体不自觉微微前倾。
他微微摇头,眼中有不解,有愠怒,有无措。
他的心中防线定是被她全然击溃,才会像现在这样,不顾他们之间应有的距离,不顾他此前在心中设定的警戒线,在她眼前质问。
“他究竟有哪里好……才让你如此盲目信他,宁愿哄骗自己也要维护他?”
“他究竟哪里比我好,宁愿相信许久不曾谋面的他,也不信始终在你身边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