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海的心猛地一跳,顺着看过去就?发现了位于首页右侧正中间的侯政谦三人的断亲书,他和乔淮娟的名字还特意加粗了。侯海本想一脚踹向前面的座椅,想起今天值班的司机是黎明那个阵营的人以?后硬生生忍住了,做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松开已经被他握皱的报纸。
潘永年得了黎明的叮嘱一直留意着侯海的动态,此刻他清清嗓子,开口,“哎呀侯厂长,你也不?用?太生气了,现在事情多大家都忙,只要不?闹到工会去,等过段时间大家也都忘了,顶多附近几个家属院碎碎嘴。”
侯海还以?为他是说侯政谦的事,“反正是不?孝子,我不?怕人说。”
“诶,你这话可不?能?说出去啊厂长!咱们?院子里?本来就?有不?少受过黎家恩惠的,小语又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这话太不?厚道了”
“小语?”侯海脸色微变,心跳几乎暂停,他立马展开手里?已经被他揉作一团的报纸,果然,在首页最显眼的地方、在那封断绝书的旁边,有一篇署名为祝熙语的文章。
“幸好没有用?满满。”这是侯海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想法,他比乔淮娟还害怕祝熙语的笔杆子,毕竟他们?夫妻里?他才是那个想出用?舆论压人的点子的人,他比谁都更清楚舆论对人的伤害能?有多大。
但?看完整篇文章,侯海一点侥幸心理都没有了。他前些年因为种种原因没看过祝熙语的文章,所以?他并不?知?道祝熙语的笔力已经深厚成如今这样。到什?么?程度呢?侯海觉得如果被讨伐的对象不?是他的话,自己看完之后一定会唾弃这对忘恩负义、贪婪恶毒的养父母。
离目的地越来越近,侯海想起今天会议上会出席的人,也不?顾潘永年还在说什?么?,“停车,放我下来,你自己去一趟,就?说我生病了。”说完,侯海又立马觉得不?妥,去了会被嘲笑讽刺,但?同样可以?解释;如果突然不?去的话那不?就?意味着默认?他改口,“不?停了,继续走。”
潘永年想通过后视镜观察侯海的神态顺便再刺激他几句,却对上了他暗沉沉回视的眼神,潘永年立马收回了视线,背后出了一身的冷汗,一句话也不?敢再说,埋头开着车。
侯海轻嗤一声,“老潘啊,你比我进厂早好多年吧,你说为什?么?现在是你在替我开车呢?”他冷声,“有些话,还是三思后再说,你应该知?道吧,姜还是老的辣,别那么?轻易站队。”
潘永年心跳加速,诺诺应是,但?等侯海下了车以?后,他立马对着侯海的背影唾了一口,“不?过是心够狠,吸着黎家的血还这样对人家的外孙女。还姜是老的辣,不?要脸你们?夫妻无敌才对!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笑多久。”
侯海进去以?后果然收到了很多试探和嘲讽,但?他都稳住了,一副有误会的样子,等会议结束领导叫他来敲打的时候,他还是一脸气定神闲,“是,情况我已经了解了。您放心,就?是一点误会,我一定尽快解决。是,我一定重视”
乔淮娟可没侯海的气度,早在黎兰将报纸分给后勤的职工的时候,乔淮娟就?直接躲回了家里?,一路上还有不?少家属将她?拦住,追问文章的细节或者?指责她?。
“乔阿姨,所以?你是知?道是侯语希将祝姐姐推下去的是吗?那你为什?么?还给我爸妈说祝熙语因为黎阿姨走了所以?性格阴郁啊,害得我小时候因为和祝姐姐玩挨了不?少骂。”
“乔主任,所以?后来你和我们?说的熙语不?爱说话让我们?不?要打扰她?也是故意的吗?你怎么?能?这样,她?那时候多小啊,才失去了亲人,我们?这些叔叔阿姨还变冷漠了,你真是”
“呸!和这种烂了心肠的人说什?么?!太恶毒了这两口子,怪不?得现在没有一个小孩愿意回来!这种人就?该没人送丧,死后也要下地狱!”
“就?是,厂里?每年那么?多钱是不?是也被他们?贪了?当时我家那口子也想抚养熙语的,厂长说他和熙语爸爸是战友硬生生抢走的。没想到,要过去是为了吸人家的血!”
“他奶奶的,碰见这种厂长真是丢死人了,我今天出个门都是问我的,我们?纺织厂这下出了名了!”
乔淮娟回到家里?还是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嘲讽和蔑视的眼神,那些人的唾沫像是飞到了她?的脸上,她?语无伦次,“真的写了,写了,真的写了我完了,完了怎么?办,侯海怎么?还不?回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听见响动,保姆小心翼翼地端着水杯上前,“太太,您还好吗?”
“别过来!”乔淮娟一巴掌扫过去,茶杯翻转,撒了她?一身的热水,她?的手瞬间烫红了,保姆想带她?去冲凉水,却被她?发疯似地甩开,“滚啊!都滚啊!为什?么?会这样!”
侯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保姆躲在厨房不?敢出来,乔淮娟在客厅又哭又喊。他心里?的火一下冒得更高,快步走过去将人拉进卧室,掐着脖子按在床上,“还嫌不?够丢人?”
乔淮娟的理智在窒息中回笼,她?拍打侯海的手,“咳咳我,我错了,侯海,放,放开我”
侯海撒开手,在床上擦了擦才站起身,“清醒一点,事情还没那么?糟。祝熙语的新家在哪里?,你收拾一下,咱们?下午过去。”他从脖子上拿下一把钥匙,往书房走。
保姆在打扫客厅的狼藉,看见他之后立马站正,“厂长,要吃午饭吗?”
“倒了。”侯海冷声,快步走进了书房。进了书房后,他才握紧双拳,闭着眼睛深深喘了几口气,他风光了这么?多年,决不?允许自己在外露出颓势,面对一辈子都依附在他身上的乔淮娟尤其是。
他拿出东西?后,坐回书桌前开始点烟,一根根烟燃尽,他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暗灭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他没忍住低声笑了一下,“祝远霆,你这女儿?啊,还真是你的种。”
拉开书房门,侯海看向换上了高领毛衣的乔淮娟,示意她?出门。乔淮娟的脸上有些慌张,回头,“侯海,咱们?可能?出不?去了,黎明来了。”
侯海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帮人乌压压地进了他的院子,他的眉心紧蹙,“真是一条好狗,闻着味儿?就?来了。”他看眼乔淮娟,“回屋吧。”乔淮娟立马如获大赦般地躲进了卧室。
不?等侯海再感慨什?么?,黎明的声音已经到了门外,“哎呀,厂长遇见这事儿?肯定也不?好受,我们?本不?该上门的,厂长自己解决就?好了,但?这事儿?影响太大了,附近厂都等着看笑话呢”他的声音刻意扬着,话说得义正言辞,但?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和趁火打劫的意图一点也没遮掩。
侯海打开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个男人就?冲上来抓住了他的领子,“侯海,你最好给我们?解释清楚,你和乔淮娟有没有做那些事。”
侯海握住他的手,拍了拍,“老唐,是误会。要是我真做了,你不?就?是帮凶了吗?”
唐德运的双目通红,自从退伍后他虽坚持锻炼但?已经很久没有和人动过手了,他一把将侯海搡到墙边,“侯海,你对得起老祝吗?”
侯海的笑凝住了,手上用?力,有些不?耐烦,“都说了是误会。”
眼见着快要打起来了,侯海这边的下属赶紧隔开二?人,叫明显看戏的黎明,拉他下水,“副厂长,您不?是说咱们?是来商讨对策的吗?这自己人怎么?先斗起来了,您快来帮帮忙。”
黎明摸摸鼻子,想起祝熙语给他交代的任务,立马和其他人一起涌进了客厅,手上一点行动也没有,嘴上还在拱火,“厂长啊、老唐啊,你们?都是祝团的战友,有啥好好说”一定要好好说,大声说,闹得所有人都知?道。
他阻拦住想要关门的保姆,“大姐给我们?倒点水吧,刚下班我们?马不?停蹄就?来这儿?了,饭没吃水也没喝,唉,真是造孽啊。”黎明的余光往外瞟,看见自家媳妇和女儿?的身影时才放心,终于是来了。
黎兰和黄春翠接到的任务是把这件事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惊动辖区上的人,把侯海的心神全部占住。同时也向其他和侯海有仇的人传达她?要和侯海清算的消息,争取更多、更全面的证据。
黎兰觉得这实在是太简单,尤其是在祝熙语写了那样一篇文章之后,不?用?费力气这把火就?已经烧了起来了。她?看着群情激奋的众人,其中几乎一大半都是和祝熙语没有任何交情的人,心里?觉得十?分震撼,想不?到那个原来娇气后来沉默的小妹妹现在竟然有了这么?大的能?量。
黎兰也看过这篇文章,她?原先看见署名是祝熙语本人时心里?还打鼓,但?看完以?后,她?心里?只有信服和庆幸,信服祝熙语文字的力量,庆幸自己是祝熙语的合作方而非敌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