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逢野一双长腿搭在面前桌案上,手里倒是捧着鬼吏送来的册子乱批乱画,回答得极尽心不在焉。
土生:“……”
是啊……
是你大爷!
前面稀里糊涂的半个月,莫名其妙地开战,莫名其妙地傻了一个冥王,喜喜怒怒尚未来得及梳理清晰的时候,谢逢野突然冲进屋门,第一句话:“快走。”
土生一句“你没疯”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下一刻整个仙都被鬼气包裹着拽进了光咒之中。
再落地,已来到了这个边陲小镇。
对此,那个蛮不讲理的黑龙给出的解释是:他没疯,但把玉兰惹火了,他有事要做,所以带上了土生一起走。
末了补充一句:“希望你懂得感恩,少说些废话。”
为什么谢逢野没疯,又如何作妖把小玉兰惹火了,只字不提。
至于为什么要走,又发生了什么,明摆着就是土生没有任何的知情权。
冬风狂野地乱吹,恰如司命土生那凌乱不已的心绪。
──所以现在三界到底是个什么规则啊……
还有,既然要流浪在外,凭什么那只龙可以潇洒如旧,自己失了法术加持,只能穿这种破布衣服?!
土生对谢逢野表达过这一想法,终于让那只一直漫不经心的龙稍微有了些语调起伏。
“这个地界能锁住你的法能,处处诡异无比,你居然想的还是外貌。”
某位光鲜亮丽的美龙斜扬着眉如是说道,再上下扫视一遍面前的布衣仙君,咋舌感慨:“果然,不会看上什么一般货色。”
如此,话题更是彻底脱离了所谓的“诡异边镇”,变成了土生更加无休无止的追问。
司命研学狗血命运多年,虽平日里对于仙僚世故一窍不通,但于话里藏话心思绕弯可谓是百窍玲珑,这哪里听不出是说到了青岁上头,当即精神大作,挺直脊梁以听下文。
面对如此期待之态,谢逢野心恨自己偏要没忍住脱口这一句,更是深知若再不换个话讲,估计今晚势必要龙耳起茧。
为保形象,谢逢野立时换了一种大发慈悲之态,故作和蔼道:“其实,我和玉兰没有吵架。”
土生愣怔:“……我也不是很想了解其中详情。”
谢逢野自顾道:“你也知道,所谓仙魔大战,不过就是乱局将起的由头,我呢,平日里虽然混不吝一个,但是,三界要是没了,还有我可以嚯嚯的地界吗?”
他两手一拍摊开在身前:“是不是这么个理?”
土生垂目思忖,约莫是自己劝服了自己,脊背也没那么直板了,略有泄气地问起后续来。
“所以你们做了什么呢?”
谢逢野本就没打算一瞒到底,干脆直接说。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
那所谓仙魔大战的种种,细枝末节,谢逢野早已在脑海过了千万遍。
江度和月舟的往境里,那个轰烈现身又被成意一掌送回不成眠的诡异巨兽,至今言说不清来历,但谢逢野无论如何都会记得:张玉庄被重击负伤之后,身上也被烧出了同样的纹路。
“圆月绕枝。”
说到此处,谢逢野朝那依旧亢奋疯撞的窗扇抬了抬下巴,原本捧册排列成对的鬼吏见自家老大看过来,纷纷晃身让开。
土生移目追随他的视线,偏头瞧去。
残冬冷夜里,客栈院里陈设简陋,破烂围墙旧桌椅之中非要突兀地放置一根雕花木杆,高高立着,一直越过房顶去。
木杆顶端一面残破小旗勉强支撑着,借着浓云冷月,能勉强瞧出浓云冷月之中,发黄发旧的粗麻破布摇动碎枝,缠绕着圆月在寒风里拉伸招摇。
“一样的花纹!”土生瞪圆双目惊呼出声,不确定一般地往前两步,探身到窗边,盯着那面残旗移不开视线。
“这也值得大惊小怪。”谢逢野斜瞥着土生闲闲地抱起手,“这花纹是这个地方的标识,我和玉兰兵分两路就是他去找了人间皇帝,我先来这处。”
说罢,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了一声:“所以我并没有把玉兰气得离我而去。”他说完这句才舒心,弯腰就要盘进回原位,没来得及弯腰就被惊呼声炸起。
“大惊小怪!”土生转回脑袋,手还抠在窗棂上,喃喃道,“这么大的事,这么大的事情,这么大。”
未等谢逢野说点什么,土生就撤身回来快速踱步,每一脚都迈得焦虑不已,最后干脆右手背砸起了左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