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出去都像我自骄自傲,但我从不信自己算出来的,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任何一件事,包括你。”
那长离殿内的月舟上神精通扶乩之术,拈指便能算来四海八荒之事。
若有这般神通,在遇见合情投意之缘时,定然要瞧瞧自己此番前程如何。
“说是得命失意,终不长久。”月舟呵笑一声,难以判断是自嘲还是苦笑,只说,“我当时不懂,什么都不懂,我就是不信。”
他那么骄傲,如何能接受自己留不住一个司江度。
可是将来实在是个太远太远的词,沟沟壑壑,全用离愁恨苦来填。
到底是怎样的放下,才能让月舟再见到司江度时能笑着说“我现在不恨了,更不怨了。”
“愁肠这种东西,兜兜转转理不清的。”月舟笑意甚浓,像是瞬时抖去一身尘灰,连声音都跟着清亮了起来。
“那成意是个傻的,我自然知道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只能自己大度一些,不和傻子计较罢了。”
他是这样的云淡风轻,好似自己不是正在竭力动用身魂台灵力去对抗天道黑刺。
司江度几次重重眨眼,压下眸中那些汹涌难抑的情绪,向头顶那所谓天地大道伸出了双手。
煞气浓烈,黑云泼墨般纵横蔓延开,如同剧毒的尖刺荆棘,小心又不安地围住了他们。
司江度魔神之躯万般法力,可到了这会终究也说不出一句“当心”来,只沉声道:“天道此番失控,必有其因。”
月舟嗤笑道:“哪还能有其它原因,除了那牛鼻子张玉庄,还有谁闲得慌,没事覆灭个三界来玩?”
司江度终于悄悄低着下巴把唇角勾起一抹弧度,可惜这样的欢愉在他们苦海一样的日子里实在太短太短,好像连存在都没有资格。
“你全都知道了。”
“那些私藏的梅子酿全便宜给谢逢野了。”
“为何到今日才与我说开。”
“酒窖藏得深,留罪岛的幽浮应该会带他去的。”
“若我早知……”
“老子乐意!”月舟亮声打断江度那些呼之欲出的愁肠心绪,结果这一口气中道崩殂,变成黑血呕了出来。
运行灵力时错乱气息本就是大忌,更何况他此番还打着不把灵力耗光在这里就是他输的气势。
这一下外竭内枯,引得他连连呛咳,险些连手上的法诀都难以维持,却还能抽得出理智朝司江度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过来搀扶自己。
“世间万千,本就逃不开‘乐意’二字。”月舟有气无力地说,“我乐意遇见你,乐意喜欢你,自然也要乐意这聚聚散散。”
“可是呢。”月舟咳笑着说,“我们都活了这么万千年了,三界还敬仰我们是个神仙,既为神仙,遇到事就不能大吼大叫的发疯了,有违身份的。”
他眼里有薄薄一层泪光,可声音却轻快:“知道了吗?”
司江度紧抿唇角,终究没有往前一步,也没有回答。
“你和那傻子龙定了契,为了保住三界,不叫那个疯子发作,在缘法不到之时不得口诉罪人为谁,不得轻易向那牛鼻子开战……还有什么?”
司江度沉吟片刻,说:“还有不能告诉你和玉兰,要永生永世瞒下去。”
月舟弯了眉眼,随意地擦去面掩边缘的血痕,笑道:“那你们这个‘永生永世’可真够短的。”
因这一时岔了气,那黑刺察觉到下方抵抗之力有松懈,立时加大了威压。
所幸下方二位反应得快,立时回掌迎击。
月舟身子猛地一沉,五脏六腑内那些汹涌的火烧之势以无法阻挡。
“张玉庄心思阴毒,算计多端,诀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月舟仰起脸,眸中饱含戏谑,“这天道于他,向来是把用得趁手的刀,不到万不得已决计舍不得抛弃的东西。”
司江度稍沉眉峰,垂目道:“这些年他靠天道限制众生,虽然对他寻找……”禅心或是凤凰骨。
他停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心虚还是内疚。
“想来,他岂会不知这类规矩法则之类的东西,得了权势,又得了利,最易生出灵性。要说这天道一心向善,如今宁愿违背造它之人的心思也不愿再逆天行道,或许是件好事。”
司江度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却未急着接话,在月舟看不到的地方偷偷给他加了护身的灵光才说:“对如今的谢逢野和玉兰,如果能将这项天道收为己用,自然是大有益处的。”
“我就是这么想的。”月舟语带满意,“那就这么做吧。”
就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