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诡异的人生!
关化看着灰土狂舞的天空下兀突着前门的城楼,像一个死人的骷髅。
青底白字的方块像是骷髅脸上的窟窿,显得无比的忧郁。
忍受孤独,忍受黑暗,忍受这漫漫的长夜!
即使有话也要和着泪水往肚子里吞,他已不能再有自己的语言。
在夜色的逼近中,关化感觉,这年的春节特别寒冷。
路旁的树枝都蘸着银花似的,冰花闪闪烁烁,粼粼着些许晶莹,就算是经受着风霜,也仍是恬静地笑着。
此时的关化没有这种感悟。
他抬头望了望天空,疏疏落落着几颗残星,也不显亮。
他只觉着,自己坐着一叶小舟,从一个涛峰颠簸到又一个涛峰,身体不由自主地左右旋转,始终脚不着地。
他抬起脚在站着的地方狠狠地往下一按,仿佛信不过脚下的泥土并不坚实。
脸部的创伤仍然隐隐作痛,再加上手腕的枪伤未愈,关化忍不住叹了一口长气。
那一天,身陷重围时,他仍旧拔出枪,心想,就算是死,也不能当俘虏。
只是毕竟还是慢了,他的手腕被击中,接着被捕。
然后,他被麻醉了,等他醒过来时,却是身在领事馆了,而其间相隔不多的日子,自己竟已是横跨2000年和2001年两个年度,更可以说,是20世纪与21世纪之隔了。
接下来的日子更是让关化感到啼笑皆非。
他被软禁了,审查,审查,还是审查,日复一日的审查使得他的神经几近崩溃。
突然有一天,来了通知,让他可以回家候命,不过这段期间不能离京。
就算审查通过了,我也是完了。
一个败军之将将会是什么样的结局,这毋庸赘言的。
关化低着头,走过了两条老旧的胡同。
日新月异的北京城,充满了神奇的变化。
才过了大年初七,这一大片布满瓦砾的荒地上,已有几辆推土车和运泥车开动着,工人们在寒风中忙碌着。
几株落尽叶子的秃树仍然顽固挺立在被侵吞的地盘上,干瘦的枝条伸向天空,在北风凛冽中微微颤抖。
古树旁,残存一间孤零零的房子,屋顶的木结构已经显露,与灰色的瓦片,微翘的飞檐一起透露出当初造工的繁复精细。
这片荒地在元朝时叫做金城坊,明清时又是王府及政府机关的所在,繁布着丰城胡同、孟端胡同、大麻线胡同、武定胡同……不过听说,这里将要在未来的几年里分拆殆尽了。
这就是城市进步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吗?
关化摇了摇头。
短视的中国啊!
他踩到了一个瓦片,破裂清脆的声音在告诉他,他踩到了一段中国的历史。
还在前年,前门大街外的鲜鱼口、大栅栏一带被列入了历史文化保护区,可转眼间,已被清拆了一部分,听说有几条街道将重修一些仿古建筑。
可怜的中国人呀,难道不知道,历史也是可以复制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