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季麟:“哼,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可敢接贫道一剑试试?”
一剑风雷,挟道门百年余威,驱散万里闲云,当首斩落,观其势,隐隐已有六境气象。
剑至,骤停,凝聚道门百年气运的一剑,可断长生,可斩鬼神,可灭外道,此时却是尴尬地悬停半空,寸进不得。
风季麟额上青筋拔起,两眼猩红,持剑之手哆嗦颤抖不已,一脸的难以置信。
一曲《虚步辞》萦绕指尖,柔荑巧手轻轻拂过琴弦,摘出一个个悠远绵长的音律,妙龄少女含笑抚琴,年长道士怒目挥剑,两者不过咫尺,偏生诡异地相安无事。
风季麟咬牙切齿:“妖女,你究竟做了什么?”
上官左月:“弹琴与你这个牛鼻子老道听呀,可不是对牛弹琴么?”
风季麟:“贫道知晓你精于琴道,出剑前已有意封闭六识,缘何还会被你所制?”
上官左月轻笑道:“因为你并非看到或听到,而是……知道,奴家勾起的正是你那道暴戾的心弦。”
风季麟:“胡说八道!贫道修行数十载,岂会因区区曲谱乱了心性!”
上官左月:“你们道门修行法门讲一个清静无为,瞧瞧你现在这模样,哪有半点道法自然的模样,劝你别再强行运转心法,你的经脉窍穴可经不住这真气倒灌。”
风季麟一声怒吼,面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去,瞳孔转为黝黑,耳鼻渗出鲜血,干涸的肌肤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扬起丝丝白烟,说道:“贫道今天便是舍了这修为性命,也要斩落这一剑!”
“砰”的一声巨响,道门一代天骄【无忧子】风季麟真气反冲体内各处窍穴,爆体而亡,扬起一片腥气血雾,带着生前的种种不甘陨落于荒野之间。
秦牧生想起韵儿无数次踩在自己脚背上的三寸金莲,庆幸自己至今没变成瘸子实在是洪福齐天……
一直化名为顾芙影的缨缦姑娘,似笑非笑,十指翻飞,毫不上心地玩弄着手上那对凶名赫赫的无形透明匕首,仿佛一个小女孩戏耍挑动着手中的橡皮筋,没半分与高手对阵的自觉,或许在她眼中,未及六境,皆如蝼蚁,哪怕多一个“伪”字,都不行!
书青寒如临大敌,不断变幻架势,眼前女子那慵懒的站姿,全身上下皆为破绽,可每一处破绽,又像是一个致命的陷阱,只等他自投罗网,若是实力低上一筹,反而能无所顾忌地出手,偏生他自幼在学宫中饱览群书,眼界极高,此刻反而束手束脚,明明持有一把攻守兼备的仙兵利器,却落得个攻也不是,守也不成的尴尬局面。
莫缨缦捂嘴打了个哈欠,不耐道:“书呆子,不打请自刎,本姑娘午膳还没用,没功夫陪你饿肚子。”
书青寒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好歹也是浩然学宫中成名多年的高手,在你眼中还没一顿午饭重要?
书青寒厉喝一声,【意气】张合,一个个本命字拆解为笔画,又聚合成新篇,承载着学宫数百年浩然正气,压胜眼前这位不带丝毫杀意,却是全天下最会杀人的花裙女子。
莫缨缦终于懒散地踏出一步,她一动,便翛然间失去了踪迹。
诗篇中的“不”字损下一角,诗篇里的“平”字划下一横,诗篇内的“意”字落下一点,为针对杀意而书写的本命诗篇,自细微处崩裂,坍塌,化墨,从字到句,毁句至段,遍及全篇,碾成千古惆怅,消散于天地间。
本命神通被破,书青寒一身书生意气,无处抒发,尽数逼回识海反噬其身,喉咙一甜,刚想分神强行将鲜血咽下,腹中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在空中沥出一口淤血,重重摔在地上,玉冠打落,蓬头垢脸,风仪全无。
莫缨缦不屑道:“命都没了,还死顾着面子,难怪儒家日渐式微。”
书青寒却是忽然一跃而起,转身逸去,去势之快,远胜寻常,显然是启用了某种保命秘法,哪怕此生隐姓埋名,就此退出江湖做个山野樵夫,也总比殒命于此要强。
不是读了圣贤书,便是圣贤,不是修行境界高,便不惜命。
披头散发的落魄书生狂奔于山林间,正庆幸逃得性命,咽喉却没来由地划过一道红线,飞掠出几颗大小不一的血珠,书青寒踉跄几步,紧紧捂住颈上不断扩大的伤口,却捂不住消逝的生命。
他想不明白,明明已经算无遗漏,怎的每一步都棋差一着,满盘皆输,乃至赔上身家性命。
倒不是书青寒无能,他又怎能算到莫留行这个异数?
“难道书上没写,永远不要在本姑娘面前逃走?”这是他此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看着莫缨缦摇着浩然学宫那把传承仙兵款款归来,秦牧生不禁又觉胯下一凉,在风流与小弟间,他毅然选择了后者,若那活儿割了,还风流个鬼啊!
店家夫妇听外头没了动静,两口子从店内探出头来,许是见惯了风浪,只当是寻常江湖仇杀,脸上看不出惊恐。
只见中年妇孺一把扭住掌柜耳朵,痛骂道:“叫你收了银子再上菜,如今菜凉了,人凉了,银子更凉了,这赔本买卖还如何做得下去!”
掌柜哎呦一声,讨饶道:“娘子息怒,息怒,银子没了,再赚就是了……疼……疼……”
中年妇孺:“你这没用的东西,遇着事儿就知道往里缩,若是老娘我被人劫财劫色,你是不是也要顶着绿帽子不吭声呀?”
掌柜瞥了一眼中年妇人那水桶似的腰肢,嘀咕道:“哪个不长眼的会劫你色……”
中年妇孺瞪眼道:“姓吴的,有种你再说一遍?若不是有老娘那嫁妆,你这店能开起来?哦,如今倒是嫌弃老娘了?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每月私自存下几两银子,就为了跑镇上张家戏班捧场去,你是去听戏呢?还是看张家娘子登台?”
掌柜慌道:“这……这都没影儿的事,怎能凭空污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