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敏儿还不到辰时就醒了,卧在床内一手拍着肚子,也不唤人进屋,孩儿正在她肚里打滚,肚皮处还时时能看到踢来脚痕。
屋里静悄悄的,房外偶尔传来走路声,静一会儿,房门轻开有人走进来,敏儿闭起眼手没停的继续哄拍肚子,想是丫头吧,红漆盘搁下的声音,跟着一人也走房里,“铿锵”一声,她猜是洗漱用的水盆,有人嘘了一声,随后门叩的关上,她抬腰调整垫在下的软靠,孩儿在里头滚的让她有些不适,覆手哄拍着,屋里又静了下来。
门外的走路声开始稀稀疏疏,有人走近、有人走远、有人走来又折返,还有人慌慌张张跑近,接着缩步小声地经过房门,蝉鸣声、鸟叫声、远方传来的鸡啼声、还有守在门外的丫头小咳两声,屋内像与外界隔绝般,孩儿又在她肚里滚了一圈,闭眼小寐享受晨间的宁静。
又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又被人打开进来,还没看到人敏儿闻到从小在乳娘身旁的熟悉气味,等人转进屏风里看到她虽闭眼手却拍肚腹的动静,开口就是一句暖语:“小姐几时醒的,怎么不唤人”,覆手往她额头处按着,摸她的脸颊,又摸摸她的手腕,关切她身子的冷热,然后伸进暖被里拉整她的寝衣,才又一句暖语唤她起身。
嫁过来已快一年,乳娘依旧喊她“小姐”,她也懒的去纠改称呼,想是喊习惯了,府里的人都喊她“少奶奶”,跟着她嫁过来的仆人有眼色的早早改口喊她“少奶奶”,有拙嘴的喊声小然后再喊声“少奶奶”,变成一句“小少奶奶”,她无所谓,反正不在严家长辈们面前喊错就好,乳娘就是唯一一位不会喊错口的,私下她还是喜欢“小姐”这个称呼,至少像在家里。
起身、更衣、梳洗、妆容、拢发、用膳、喝药……乳娘领着丫头们一步不落的服侍她。
直到用膳的时候,乳娘说句“姑爷还没醒,要不要……”,她摇摇头,看桌上的早膳一粥八小菜一盘馒头一盅冒雾气的豆汁,随手挑出两样爱吃的,其余的菜及大半锅的粥都吩咐人拿去灶里先温着,乳奶见她食的少,舀半碗热豆汁跟一颗馒头,又将其中一盘笋丝分出一小盘,一起留在餐桌上。
等她踏出院子时,已经巳时一刻,娘体谅她有孕,现下她不用赶在辰时前请安奉茶,不过今儿有点晚了,有时贪困用完早膳又小寐片刻,但也晚在巳时前走到娘的院子里。
但她今日走着走着,迈脚转进假石那一处的小径,过了假石便是府里的一座湖心亭,湖心亭正好落在她院子与严芯居住的院子中间,她并没有到娘那里去,现在她心绪不宁、面带稍许愁容,一定会让人看出异样,而且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严丰睡醒见天已大亮,不见娘子在他房中,打分房后,不是他先起过去正屋,就是娘子起身后过来这屋里,两人一同更衣、用膳……
等,坐在床上沉思片刻,怎么依稀有昨夜娘子违逆他的想法闪过,扬声往外唤声,进来的仆妇回说“少奶奶用完膳刚到老太太那去了”仆妇回禀完,见少爷没有发话接着又说“少奶奶吩咐将早膳放灶里温着,等少爷起来用膳”,严丰随口应声,隐约闻着自己一身酒味,让下人打了盆水三两下的打理自己,更衣出门,那仆妇追着他问“少爷,要不要备早膳,还在灶里温着呢。”
他懒的理会大步离去。
等他走到娘亲屋里,进去时只看到娘亲拉着两位表妹说话,没看见敏儿令他微皱粗眉,淡去皱眉神色如常的向娘亲请安,两位表妹也起身向他问安道早,听娘亲正在问玉瑶回话用膳的情形,娘亲非常关心两姐妹的起居用度,明明听她早出门过来请安,怎么没见人影,只好先坐下拿起茶一边喝一边等娘子,热茶喝完,依然不见人影,娘亲刚好转头向他看过来,他正要开口,小子昂一跳一蹦的跑进屋内,大声喊着“祖母~”,然后弯曲小腿儿双双跪在祖母面前乖巧的磕了一个头,之后严芯追进屋内,大口喘着点着手指指着子昂息气不稳的说,“这小子越来越会跑了,出门就捉不住一路跑”,小子昂回头对母亲一笑,然后被祖母抱在怀里亲搂两下,将他放在她身旁小椅子上,上头还铺着垫子。
他百般无聊的坐在厅里,耳里听着这群女子吱吱喳喳,严芯请完安,一下娘亲、一下玉瑶、严芯也跟一句,玉珠也回一句,他没什么机会说话,好容易见她们聊的口渴端起茶水喝时,小子昂又跳下椅子跑到他面前喊“舅舅~什时候带我出去玩阿~~~”,然后严芯也说话了,两位表妹也逗着表甥说笑,娘亲更是叨唠没完。
奇怪,他的娘子呢?都坐快半个时辰了,怎不见人影,不是说到娘亲这来了吗?
严芯坐在严丰身边,清楚严丰此时的坐立不安,朝他靠近悄声对他道“听说昨夜丰弟是醉着回府?”
他皱眉看着姐姐,“是喝一些,姐姐怎么知道?”
他疑惑的问,“哦~~~”严芯点点头露着一抹怪异的笑容,板回身坐回位子上,又跟其他人聊天,当他准备起身离开时,姐姐又淎近他耳边,“丰弟在这儿坐着,弟妹却在湖心亭坐着?”
说完挑眉盯着严丰看,“欸?什么?”
心头一跳,怎么敏儿跑到湖那边了,娘亲看他俩姐弟交头接耳便问“姐弟俩聊什么呢,刚才就看你们说着悄悄话”,严芯笑着对娘说,“女儿刚才过来时在湖心亭那遇上弟妹,正问丰弟怎么让弟妹一个人在湖边吹风呢~冷了身子可怎么是好。”
严芯不怀好意的揪着我看,听她这话我怔忡了一下,耳里听着娘说“怎么跑那去啦~方才她乳娘来我这,说是一早就出门要过来请安,走到半路腹中孩儿动的厉害,让人搀着回屋里歇息呀,我还问了要不要招来大夫瞧瞧,她乳娘说无大碍休息即可”,娘边说边将梅香招来,低头交待几句,随后就看梅香点头离开,然后又向我这边看来,还不及说话,姐姐就说“是呀,我见弟妹脸色不是很好,可能是丫头看离亭子近,扶弟妹先到那坐下吧~”,严芯刚才就是看到敏儿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当时她正一路追子昂没有走近只远远的看了一眼,反而是进厅后,心下奇怪看严丰一言不发陪着她们这群女子,又时不时探头看门外,严丰听完也不待了,忙口说声铺里忙抬脚人转眼间就走了,留下一厅女眷。
快步走向湖处,远远的看亭子里并没有人,待他走近,只有两个下人在湖边整理荷花叶,走回院子,方才的仆妇等在院门口,一见他就说“少爷要用膳吗?”
严丰此时冷着一张俊脸,再次不理会,直往正屋走,见敏儿的乳娘从房里出来出来正掩上门,转身见到他福身请安,严丰开口询问“夫人在里头吗?”
“回少爷,少奶奶在屋里歇息”,闻言严丰打门就要进去,见乳娘站在门前没有离开,两人对视一眼,“少爷,少奶奶今儿起个大早身子困乏的很,刚睡下”,他冷着脸问话“怎么没上娘亲那里请安,反倒一早在湖心亭坐着,现这时节早晨尚凉,这时歇着莫不是着凉了?”
边说伸手就去推开乳娘,执意要进去瞧瞧,乳娘见状只得压低身子福身挡在少爷面前。
等到严丰踏出严府大门,阿三一见少爷出来,急忙凑上前张着口有话对少爷说,就见爷一脸愠色,吓的阿三连连后退,对着另一名小厮两人互看眼,两人同时摇摇头,不吱声的跟在爷的后面。
一日过去当天空闪耀橘澄澄的彩云,严丰掐准时辰,一回府就往大厅走,正是用晚膳的时间,已经有仆人将膳食一一布置上桌,还没看到娘子过来,陪着娘亲讲话边等娘子,想自己回来早了,应该先回屋里去,陪同娘子一块过来用膳才对,懊恼的随手端起桌上的茶喝,一时没注意挨烫一口,怒气的甩下茶杯。
当他看见两个丫头搀扶娘子走来,眼见就要跨过门槛,他连忙起身上前,从两丫头的手中接过娘子的手臂,娘子侧头看他一眼,没说半句话扶住他的手,只得将笨重身子往他身上靠,用膳时,爹吃饭不喜有人说话,两位表妹安安静静的吃着,娘亲一门心思放在照料子昂吃饭,严芯没回来,看来是因为许宣大哥不在,这会儿她又忙的团团转了。
严丰瞧她一筷子就吃两粒米饭,挑了两块不带筋不带肥的糖醋肉放在娘子的碗里,他低头端碗心不在焉的扒两大口饭入口,碗中的肉不见她吃,想她爱吃菜,遂又挟起炒的清爽一看就是香脆可口的炒三丝,挟菜的手举着半空,见两块糖醋肉被搁到碗旁的小碟盘里,他顿了一下,还是将菜又放进娘子的碗中,覆又挟起一块鱼肉,先在他前方的小蹀上仔仔细细的剔去鱼骨,将香嫩滑口的鱼递到娘子嘴前,娘子停下筷子抬头看他,然后将汤杓递前欲接下,严丰不乐意,非得将这筷鱼肉喂进娘子口中不可,两人僵持着,她看他的眼神有些着急了,白里透红的脸蛋泛起红光,“表嫂快吃了吧~”玉珠与玉瑶坐在咱俩对面,俩表妹脸红红的正在打趣偷笑,玉珠一句引起众人的注意,爹娘看过来没说半句话也没管他们,严丰举箸一筷鱼肉,进不得退不愿,被娘子斜睨一眼,结果桌下被她踩了一脚,坚持用汤杓接去,觉出娘子挺使劲的小脚踩踏他的脚板不痛不痒,端碗又随便扒两口饭吃,最后,除了那两块被放在碟上的糖醋肉,凡他挟过去的菜见娘子都一一吃了,他心中乐的高兴,一点也没主意自己今晚只扒完一碗白米饭而已。
饭后,他与娘子一块回屋休息,却被爹叫到书房去,等到他回屋时已是深夜,见乳娘站在门外,严丰与乳娘又在门口僵持过招,两造厮杀乳娘隐有败退之态,严丰就要闯过去打门进屋,竟然见门房里灭熄烛火,看过去一室昏暗,乳娘直接一句“少奶奶已歇下”的说词,严丰恼极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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