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弘昼说起“封妃”之事,这宝钗愣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回话。
好半日,再偷眼瞧瞧弘昼神色,却已经不敢坐着,下来跪了,才轻声细语回道:“主子……主子这话,实在让钗儿有些心惊了。其实园中位份,是主子恩典赏赐,凭是加封、贬斥,其实都在主子一念之间,不过是增添主子兴趣的玩意儿罢了。我们做……性奴的……不该有多的想头。只是主子有问,钗儿不敢不回,凤姐姐自来是个妥当人,打理园中事务,上上下下最是繁琐,园子里除了两位……昔日里的太太……再没人可和她相提并论了。我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姑娘家,其实都是只知风花雪月、琴棋书画,不知柴米油盐、金银铜铁的,凭主子怎么恩怜宠爱,却到底不晓世务,难登大雅之堂。自然,主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若问我的心,我以为或者就以凤姐姐一个人处置,便最好了。凤姐姐必然更加恭谨处事,园中姐妹也能相安,很是妥当的……实在……需要……需要再有一位妃子……我倒有个不晓事的想头,举荐一位,就不知主子中意与否?”
“哦?哪个?”
“元春姐姐……或者也合宜。”
弘昼竟是不动声色,好似早就料到她这番举荐,又用一口杯中物,似乎是等她说下去。
那宝钗也果然接着婉婉道:“原本,这实在不是钗儿该想的。但是若细论起来,主子封妃,原是情姐姐和凤姐姐,不介意她们前头是妻妾少奶奶,那取的,就该是三层,一层自然是样貌风流,一层是身份贵重,再一层是擅理世务。元春姐姐……是曾经……伺候过天子的,论颜色,其实两府四族小一辈里再没及得过她的;若论昔日里身份地步、园中女儿至了不起是侯门千金、大家子少奶奶,哪个能和元春姐姐曾是天家妃子、后宫嫔妃相提并论?这一层,便是凤姐姐,也有所不及的。元春姐姐在宫里……做过妃子,是极尊贵的人儿,昔日必然料理过众多后宫事务,主子若只要折辱她来玩儿……也就罢了,若要用她和凤姐姐一起打理俗务,安和园中规矩,作养好姊妹们灵性供养主子淫乐,怕再是适合不过了……自然,元春姐姐尚未伺候过主子……这也不值得什么,主子哪里高兴……去蓼风轩里受用就是了。这是……钗儿一点荒唐想头,主子一时问,我也不及细想,却也不敢瞒主子,还请主子宽恩,不要放在心上……”
她其实自己越说也是越是心惊胆战,知道这番话十有八九要带来园中天翻地覆,偷瞧弘昼,似乎面无表情,知道瞒不得,竟实在忍不住,又加了一句:“主子……钗儿是个小姑娘家,到底不懂事,得主子恩典,赐了小主身份,其实却是不知进退、不敢僭越的。主子若以为钗儿敢妄想……妃子什么的……钗儿实在不敢。便是人道‘穿了龙袍也不像太子’,只若是……若是……若是……”
“嗯……?”
“若是……主子只为逗我们玩儿,有心搅和禁忌、颠倒名位,作些刻薄凌辱,要钗儿怎么样,钗儿就怎么样……磨成粉、化作灰,乃至姊妹反目、亲伦缭乱,钗儿也一定好好体味,替主子着意做来,自供主子悦目赏心……”
弘昼听到这里,也不由“噗嗤”一笑,倒拧了拧宝钗雪腮,先笑骂一句:“小妮子难为你倒能说得四面光鲜……只是到底是闺阁里人,信口胡说八道。什么‘穿了龙袍不像太子’,这村话,外头人说说无妨,我们天家,反而说不得的……”。
论起来,宝钗这话到这里,其实已是说尽,题中应有之意也是甚明。
这大观园内如今只有凤姐一人独大,怕不是弘昼所愿,就算只是为了看园中女儿家争宠献媚、相互凌辱争斗百紫千红,也不可任由凤姐一人独掌。
这一条,旁人小姑娘家不懂,这宝钗却不敢装作不懂,所以举荐“凤姐姐一人即可”也只能点到为止。
若论尊卑先后、位份宠爱、玲珑剔透、样貌身子,宝钗自然已是顺理成章要晋位,今儿又举荐小妹宝琴,有心取悦主人,安不知是她为了自己“封妃”之布局,弘昼只怕也是有心试探,她也不敢不婉转求告。
再是举荐元春,却道理上也是明了,以元春昔日凤藻宫尚书、内帷贤德妃的位份,和凤姐分庭抗礼打理个大观园是绰绰有余,若论淫玩亵渎,糟蹋凌辱之滋味,这元春身份尊贵,更是有趣;若论园中俗务,而今可卿已逝,却如宝钗所言,园子里大多是些小姑娘,除了王夫人、薛姨妈等寥寥数人,哪个能及得上凤姐?
但是若封了元春,她昔日里周全六宫之中,怕不是更知进退冷暖,细琐俗务,想来也是牛刀小用,必然妥当。
何况题中还有一层意思,也是若隐若现,元春即是后宫嫔妃出生,论男女之事,伺候人小意,只怕比园中处子要懂得多些,自然百般温柔,千般娇媚,万般风流……
只是这宝钗多少竟也想到。
弘昼今儿虽然奸玩宝琴得趣,却多少也有心疑心她机巧太过,有些邀宠滋味,所以最后她竟也要彻头彻尾表说两句,实在是又委屈又惶恐,自有一番由得自己琢磨搓弄的心意。
果然,弘昼听她回得妥当,也是喜欢,便也拉着她起来,笑道:“唬着你了?”
有心安慰她,倒是就手上去轻薄一下她身子,隔着衣裳捏捏她乳头,才又道:“你放心……这等事体,自然是本王天马行空,自说自话,也是白问问你……你倒不用不安……若是不安……还是晚上好好有些羞意,给本王奸得快活些,玩些新鲜玩意才是正经的……”倒顿时羞得那宝钗无地自容,却也温婉啼泣,柔声应个“是”字。
是夜,弘昼宿在蘅芜苑中,奸玩淫弄宝钗、香菱身子,此一番云雨自然猖狂,亦不必赘言。
第二日早起,竟还去看望那宝琴,可怜那小幼女昨日被奸破贞,到底疼痛伤害,服了药却还朦胧睡着,玲珑玉体媚眠塌上,一条玉膀、一段青丝、一沟粉乳、眉目闭合、宛若仙童,竟是看得弘昼又是心动神摇,究竟是否怜惜她才失女儿贞洁爱抚一番就此放过,还是难忍邪欲就此再来奸辱一番取乐……
书中也难以一一尽述。
……
却说眼见年节渐去,弘昼自大年初一宿在蘅芜苑后,也似乎消了愁容忘了烦恼,倒好几日且和园中女儿高乐,或去园中各处逛逛,或在顾恩殿里唤了女儿家来陪侍;饮酒赏梅、用茶品雪、看灯猜谜、下棋听曲,自有一番年下富贵祥和之趣。
自那日宝琴在蘅芜苑里侍奉,显见弘昼甚是欢喜,又好几日大白天都唤了宝琴去顾恩殿里一起玩耍……
其中风流之事,也是自然之理。
若论其余风月,倒好似有些“恩惠遍泽”的意思,竟是一连几夜,赏用了几个平日里颇为不显眼的园中女儿,先是李纨,又是迎春,好歹在凤姐处过了一夜,隔夜也不知道是起了哪一等兴头,居然唤了那偏冷未赏用过身子的尤二姐来伺候奸玩……
园中丫鬟宫女自然多有些娇俏闲话,也不过是一片安平之中小小旖旎罢了。
若论园中其余谣言,无外还是“主子遭了弹劾,万岁爷虽然不训斥,但是病中也不下旨抚慰,只怕有祸事,主子心下不爽”等话头,惊心动魄的,还有不知死活的小太监但说谣言“依着内廷圣意,要查封大观园,发散众女奴”,却被凤姐查出来打个半死。
奈何大家都是困在园中,凭外头如何,也不过是三府里太监传来的只字片语,众女除了胡乱猜测一番又能如何,也不过是茶余饭后闲谈之资罢了。
只唯独那湘云,连日越发困倦竟好似是添了症候,一味缠绵恋塌不起,凤姐只好再唤太医来看瞧,太医言辞暧昧,竟说湘云身子有些不妥,如此嗜睡,便是没病也要睡出病来,倒急坏了宝钗等人,想着还要寻机会回了弘昼再请名医来问诊,也是常常去逗她玩笑开解。
哪成想待到元宵过后,宗人府首领太监周秉全,携着内廷旨意来园子里“问候和亲王康健”,随旨有内廷恩赏“赐和亲王紫缰”。
众女虽不大懂,总晓得是皇帝病中恩旨荣赏,自然谣言也就平息;只是也有那宝钗、探春等略知春秋经纬的,稍有忧惧,暗中未免怕是雍正爷年后沉疴不起,此番赐紫,已有安抚后事,叫后代子孙善待诸亲王之意了。
弘昼乍接恩旨,却也喜忧参半,唤了亲信门人冯紫英、佟客双、勒克什等一并商议,几番计较,拟定再拖几日,要在二月头上再听听内廷太医消息,然后假说“身子略安了”,进大内面圣谢恩请罪一回,也是试探。
独那冯紫英故技重施,待打发了众人,却密室里献计,只说“主子可以自拟一道‘自劾折子’,一并带进去,也别提废妃元春之事,只说自己素日里荒唐慵懒、疏于政务,愧对皇阿玛天纵英明一世雄主,难当赐紫之恩等话头,且看看万岁和四爷怎么说……”。
他素来自以为是弘昼肚子里的蛔虫,从来又是小心谨慎、恭敬聪明、问一答十的,回回都能猜到弘昼心思。
哪知此番也不知为了什么,弘昼却不以为然,似乎只是懒得命书房拟什么折子,只笑说“到底是父子兄弟至亲至情,进大内请个安……那么麻烦做甚么……皇阿玛真要降罪,我受着就是了……”,倒让冯紫英讨了个老大没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