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炎抿紧嘴唇,英锐的面孔上露出一丝坚毅。然后挺起身,一手扶住御带,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帝冕上玉制的旒珠来回摇晃,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响声。这是帝王失仪,但李炎全然不理,脚步越来越快。
见皇上终于出来,殿外众人都松了口气。
鱼朝恩拖长声音,亲口唱道:“圣——上——启——驾!”
周飞紧跟着上前,李炎乘上舆驾,随行的内侍撑起黄罗伞,打开翟尾扇,按照皇帝出行的仪仗,数以千计的近侍簇拥着御驾,浩浩荡荡往中宫行去。
乐声响起,已经排好队列的官员们沿着龙尾道步行至含元殿,然后各自捧笏躬身,静候皇帝临朝。
程宗扬与同列的申服君、谢无奕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都没有开口。
三位使节都是国宾,向来待以宾礼。
程宗扬更是身兼汉宋两国使节,位置极为靠前,就连卫公也位居其后,至于那位左街功德使,差得就更远了,此时连他的衣角都看不到。
已是辰时,天色依然阴霾,近千人聚集的大殿内,连一声低咳都没有,安静得针落可闻。
不多时,云板声响,三十六名宫人举着状如芭蕉叶的障扇,鱼贯而入,在殿上列成一排。
紧接着传来玉磬清悦地鸣响,提醒众臣,皇帝即将升殿。
肃穆庄重的气氛中,程宗扬莫名感到一阵紧张,无数念头疯狂地涌入脑海。
明知道大局已定,他仍忍不住去想,等会儿障扇撤下,如果御座上的不是李炎,而是他人,自己应该怎么办?
万一临朝的直接就是太皇太后郭氏呢?
他禁不住悄悄抬起眼睛。
半人高的障扇宛如一道屏风一样,将御座挡得严严实实,只能从障扇下方,宫人的衣袂之间,窥视到一角龙袍时隐时现,正在往御座行去。
从皇帝入殿,到正中的御座,最多不过三十余步,却显得无比漫长。目光追随着龙袍一角,一点一点移动,离御座越来越近……
终于,御扇散开,戴着帝王冕旒的唐皇高高坐在御座之上。两侧的仙鹤吐出袅袅香雾,袍上的衮龙栩栩如生,仿佛在浮动一样。
程宗扬闭上眼,长舒了一口气。
仇士良手捧诏书,宣告皇帝驾崩。
众臣免冠哀恸。
接着鱼朝恩传先帝遗诏,由江王李炎继位。
然后宰相王铎率领群臣三跪九叩,山呼万岁。
就此宣告唐国在不到七年时间内,第五位皇帝登基。
新君正是宪宗皇帝之孙,穆宗皇帝之子,敬宗与大行皇帝之弟,曾经的江王李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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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王宅,安乐公主府。
铜制的镶金熏炉上,一缕白烟袅袅升起,香气缭绕。
一名丰姿秾艳的贵妇挽起窗纱。淡绿的玻璃外,鹅毛大雪纷纷扬扬,似乎没有尽头。
隔着一道珠帘,精致的卧房内铺着白色地毯,房内一顶粉红的纱帐上绣着花草白兔,那张充满少女气息的牙床上,一名年轻男子张开双臂,睡得正熟,他双目紧闭,胸口微微起伏,呼吸深缓而又悠长。
在他臂弯间,一张娇美的俏脸被香暖的锦衾拥着,晶莹的肌肤白里透红,还带着些许少女的稚嫩。
她侧着脸,一双水灵灵的美目在男子的脸上、下巴和颈间逡巡着,好奇间又有些畏惧。
忽然,男子呼吸一顿,牙关“格”的一声咬紧。少女仿佛受惊的小兔一样,慌忙闭上眼睛,弯长的睫毛微微颤抖。
呼吸变得急促而散乱,眼皮剧烈地抖动着,似乎拼命想要睁开。
不知过了多久,程宗扬猛地睁开双目,眼底迸出噬人的狂怒与恨意。
入目的粉色纱帐使他目光一凝,胸口的起伏渐渐平缓下来。
程宗扬转过头,看到睡在自己肩间的少女。
她几乎把脸都埋到被子里,乌云般的秀发用一条镶珠的丝带随意挽着,露出一截雪白的粉颈。
被子里那具紧贴在自己身上的娇躯光洁滑腻,似乎一丝不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