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征战沙场的军人,李药师早已摒弃了妇人之仁。如果大唐真能够重回盛世,便是以安王、陈王的性命为祭又何妨?
李药师双手抚膝,不动声色,“先生要说什么?”
“杀安王陈王倒也罢了,若是他日赏赐太真公主白绫呢?”
李药师霍然变色,身上的铁甲铿然作响,“荒唐!”
太真公主可是一手将李炎扶上皇位,恩大于天,双方怎么可能反目成仇?
除非……
李炎若是要杀安王、陈王,太真公主必然会拼死护着二王。
李炎会因此迁怒太真公主吗?不可能!以李炎的性情为人,顶多是懊恼,或者生两天闷气,绝不可能恩将仇报!
贾文和望着他,“这就是天策府覆亡的祸源。”
即使李药师再不擅长政治,这时也听懂了。
天策府对君主的忠诚固然无可置疑,但假如真要在李炎与太真公主之间二选一,毫无疑问会倾向于后者。
如果李炎与太真公主能和衷共济,天策府的立场自然无可挑剔,可一旦双方出现嫌隙,天策府将何以自处?
新君是会完全相信天策府,还是……更信任那些作为家奴,顺从无比的阉人呢?
“所以先生说,我今日不该入宫?”
“卫公与诸将入宫固然劳苦功高,但他日局势稳定,君王想起诸将今日乃是无诏而入,甚至只与太真公主私下商议,又该作何思量?”
李药师心里生出一丝遗憾。安王敦厚,今日之事自然无妨,陈王跳脱,怕是压根儿不会多想,可谁知道入宫的会是江王呢?
“先生既然洞烛其幽,可否补救?”
“贾某方才已经说过,天下之事,有一得则有一失。太真公主送江王入宫,便已权衡得失。得其所得,失其所失。”
“所以……”
贾文和起身道:“在下只是请卫公谨慎,莫要争一时长短。”说着他长揖一礼,向李药师告辞。
“且慢!”李药师道:“以今上秉性,何以至此?”
贾文和道:“卫公若是不信,且观淮西之乱,唐皇遣何人领兵,便可见其一斑。”
李药师默默望着自己心爱的门生。
如果贾文和所料不差,这次平定淮西,刚即位的皇帝陛下仍然不会选择天策府。
而天策府唯一能做的,唯有继续忍耐。
忍耐到皇帝消除戒心,或者局面溃烂到无法收拾……
贾文和这次特意登门,也许只是为了保全太真公主。
任由天策府与太真公主毫无顾忌地继续接近,无论哪个皇帝都会如芒在背。即使太真公主是外姓公主,不可能以女帝的身份临朝称制也不行。
所谓手持利刃,杀心自起。假如天策府这柄利刃被别人握在手中,今日自己的所有功劳,都是对皇位可能的威胁。
“别想了。”李药师终于开口,“眼下还不是天策府带兵的时候。”
嘴里的蜜饯当时就不甜了,薛礼啐了一口,“干!”
“且回魏博。”李药师拂袖道:“多用点心思!魏博天下强兵,绝不能再让乐从训父子相继,分割一方!”
“知道了。”薛礼抓了把蜜饯塞到怀里,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中。
李药师坐在案前,听着堂外寒风呼啸,久久不语。
忽然外面传来呼声,“卫公!卫公!卫公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