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雨白齐却没有打伞,浑身虽被雨淋透,在雨中却显现出凌乱的俊美来。他拨了拨那湿漉漉头发,对来人喊道:“师叔!”
那被唤作师叔的人,是一个精神矍铄,身材精壮的老者。他是道宗七子之一,青云子。
青云子也未带伞,身上也是湿透,尤其是那长长青须还滴着水珠,看起来有些滑稽。
“师叔,刚刚那二人只是个寻常武者。何不抓过来,问问情况?”白齐问。
“他们只是负责收尸,问不出我们想要的。”青云子抹了抹青须上的水滴,道。
白齐点点头,望向地上的大瓮。
低声问:“师叔?这……这里就是左先生吗?”
青云子面色有些沉痛,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是啊!”
说着,他便从怀中取出两张黄符纸,施咒封在了瓮口,将湿冷的雨水挡在外面。道:“先寻个地方,暂且将先生安置好。”
白齐下意识地抬头望天,此时,风雨愈急。
二人冒雨携着大瓮往深山里又飞行了数十里,寻到一处幽静的松林里。便停了下来。
青云子望着眼前一大片的松树赞道:“满山松树常青,整合先生之节。”
他抽出背后桃木剑,对着脚下的土地唰唰唰出手。泥土四溅,不一会便硬生生削出了一个大坑来。
接着,他又抱起大瓮,稳稳地放入坑底。再挥剑洒土回填,不一会,便填出了一座矮矮的小土丘。
做完这些后,他对着眼前的土地深深地鞠了一躬,正声道:“左先生有松柏之节,正适合这片松林。只是贫道暂时没有棺木,也不能立碑,先委屈先生几日。”
白齐也上前跪地,激扬地道:“早闻先生高洁,晚辈钦佩之至!今日在此许下誓言,必竭力诛杀阉獠!以祭先生在天之灵!”
说着,便磕了三个头。
接着,青云子对白齐使了一个眼神。白齐点点头,站起身来。
二人并排而立,闭目齐念起道家经文来。顿时,一股股祥和宁静的气息随之升起。
此时风雨肆虐,甚至来得更加猛烈。
风拽着满山的青松在来回摇摆,雨无情地冲刷着这片新土、风雨交织吹打在二人身上,他们的长发和道袍也随之不安地摆动。
但是,二人的表情一直严肃,身体纹丝未动,咒语依旧不停。
这副画面,犹如定格一般。
许久,咒语声停止,二人齐齐睁眼。
青云子看着眼前浅浅的小坟丘,叹道:“记得去年慈贞圣夫人来京城讲学,他与圣夫人坐而论道,当时情形现在还历历在目。”
白齐也一脸遗憾地道:“可惜当时小侄不在了,未能一睹二位前辈风采。”他转而又问:“师叔,当时你在,两位前辈有何高论存留?”
青云子道:“当时他们几乎句句经典,但印象最深的还是慈贞夫人的那句话:若人人心向良正,恪守礼法人伦之德,奉行仁孝忠义之道,则万家皆和,列国休战,诸派止争,天下自大治。左先生闻言,三次拜伏在地,答道:圣夫人的话,鄙人当以性命恪守奉行。”
“唉!没想到仅仅一年,左先生便用生命的代价履行了当日之言。”
“我不及也!”他重重一叹。
“原来如此,先生大义。”
白齐又好奇地问:“师叔去听慈贞夫人的儒学讲义,可她似乎容佛啊。”
青云子摸了摸胡须,满脸敬意地道:“我道宗虽不容佛,但却崇贤尚德,而慈贞夫人便是九州最贤德的人之一。”
依照白齐的脾性本想辩驳,但面对的是德高望重的青云师叔,不是平庸的胡师叔。所以饶是他心高气傲,却也没有那份底气争论下去。
青云子转而问他:“左先生乃魏国清流代表,如今已殁,当前魏国局势你有何判断?”
白齐虽然高傲,却并非愚笨之人。
他略一思索,便道:“左先生当日弹劾长史卢义,是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绝望之举。朝野中无一人相助,可见清流派早已被打压得无力反抗。这证明了魏国文武皆被妖后和张进所慑,朝政被此二人全权把持。妖后奢靡无度,张进残暴专权,贵族崇佛过度,平民困苦不堪,西北州郡灾荒民变,如此一来,魏国不久必乱。”
“嗯,有见解。”
青云子惆怅地望着烟雨中的青松,道:“魏国乃天下中枢,牵一发而动全身,天下又要有新的巨变了。”
入夜,风雨渐小,将安京城笼罩得朦朦胧胧。
虽然落着雨,但金雀街道上却行人不少,个个衣着华丽,像是走秀般穿行在细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