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然害怕与人接触,那就暂时不去接触好了,他并不打算逼自己太急。
再不济也可以掏一个硬币给清孝打电话接自己回去。这么做当然很没有面子,只可能是他走的最后一条路,可是想到山穷水尽之际还有人始终在等着自己,那感觉真是不错。
特别是现在,他还有很多选择,很多可能,在这时候遐想一下如果回去清孝会是何等的轻怜密爱,心情便越发好了。
微风拂过,绿叶发出沙沙的轻响。他站起身来,看着阳光下自己的影子,正随着自己的脚步而晃动。
他是一个人,但他并不孤独。
他在旅途上,是因为他确知在地球的某处有一个家。
于是两地之间便有了名为“思念”的温柔牵绊,让所有软弱的情感都有了寄托和依靠。
他觉得清孝从他没有一刻比现在离他更近。
他不在他身边,却在他心中。
他沿着公园里的小径一路闲逛,在儿童乐园旁边找到自动贩货机。一个老人牵着他几岁大的小孙女在那儿买东西。
羽远远地等他们走后才过去,买了蛋糕和一罐可乐,在花坛边缘盘膝坐下,享受一顿美餐。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不住随风飘来。
今天大概不是周末,玩耍的孩子不算太多。他们大多在儿童乐园里玩滑梯和秋千,几个大一点的在草地上踢足球,还有一对年轻的父母在教婴儿学走路。那婴儿胖乎乎的,稀稀落落的几根黄头发,也不见得特别漂亮,但父亲母亲都是一脸紧张的样子,眼里的温柔和慈爱简直可以流泛到地上来。
即使仍然心事重重,羽的目光仍然被他们所吸引。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脸无论何时都是最佳治愈系良药,何况今天阳光如此灿烂。
他们在草地上奔跑嬉戏,象盛放的花朵,充满了生机与活力。牙牙学语的婴儿蹒跚举步,不停地跌倒,然后爬起。
这样快乐自在的岁月,他也曾经拥有。在母亲的保护下学走路,在父亲的带领下学踢球……直到生活的大浪将他吞没,才惊觉那短暂的童年竟是他一生中最平安顺遂的时期。
天空是明亮而诗意的蔚蓝色,如飞絮般轻盈漂浮的白云,青翠欲滴的草地,组成了一幅和谐的图画。踢球的少年争斗正酣,场中卷过一阵激烈的动荡。少年脸涨得通红,汗水在阳光下闪烁晶莹,不时呼喊应和。
那声音传到他的耳中,像是呼啸而来的风声,穿过尘封的岁月,让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当年的自己。
“不管是短暂还是长久,快乐无忧的童年终究会过去。”羽的目光一一扫过蹒跚学步的婴儿,玩秋千的小孩,草地上奔跑的少年,想道,“孩子总会长大,学会接受生命中的残缺和残酷。有些人迟早会离去,有些东西永远不属于自己。”
有风吹过,吹落了两三朵小黄花,飘坠在他身上,随手拾起,似乎还留存着淡淡幽香。这是城市的另一面,在钢铁和理性的支柱之下,生命在生生不息地成长、死亡。
他呆呆地坐了很久,直到夕阳西下,暮色四合。孩子们都已经走了。他慢慢走进已经空无一人的儿童乐园,推一推秋千,抚摸一下滑梯。
夜风无声无息地从他身边走过,如那永不复返的时光。
他留恋地看着这片儿童乐园,忽见沙坑旁边有几个巨大的塑料筒连成甬道,供小孩子在里面爬来爬去,看起来很是有趣。
羽心头一动,四下望望无人,索性爬进那塑料筒里,在这里过一夜。
头一次清醒地孤身在外过夜,说不害怕是假的。耳边的风声,草丛里的虫声,乃至落叶飘坠的声音,都变得分外清晰。他以为自己一定会睁大眼睛到天亮了,但居然还是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毕竟他只得二十几岁,年轻人总是贪睡的。
噩梦如期来临。它们从未过去,可是这回没有清孝。没有那具温暖的身体供他依靠,没有那个强健的男子将他从梦魇中唤醒。
那恶狗在步步逼近,他手脚冰冷,大汗淋漓,偏又动弹不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在原地狂呼求救:
——清孝,救救我!
——清孝,求求你,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