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虽是泼辣,也不由脸上一红,笑着去捏宝钗的脸颊道:“好你个宝丫头,过了门子便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居然都敢拿我寻开心了,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小嘴。”
宝钗拗不过,脸上被凤姐掐了两把,忙求饶道:“凤姐姐,我错了,再不敢了。你们这一路上辛苦了,好歹我们先敬你们一杯吧。”凤姐这才罢手。
宝钗端起杯来,先同宝玉道:“宝玉,你这一路辛苦。凤姐姐,三妹妹,你们也受了这许多苦,如今也算熬出头了,我们都敬你们一杯,给你们压惊洗尘。”说着众人都喝了一杯。
宝钗道:“趁着还没醉,倒是有件正事先定下来的好。”众人见宝钗说得正色,都停了说笑,一时厅内便静了下来。
宝钗见了知道众人是吓怕了,噗嗤一笑道:“都这么板着脸做什么?我是想说,宝二爷长子落草一个多月了,可还没个名字,咱们这么天天宝啊肉的叫着也不是个事儿,今儿便让宝玉把名字给他取了是正经。”
众人这才释然。
宝玉笑道:“我当是什么,好姐姐,你们都是读了这么多书的,平时联句作诗都在我上头,你们取了不就是了?”
众人都笑道:“这名字自然是该你这当爹的取才是。”
宝玉笑道:“也罢,孩儿该是草字辈。该取个什么字呢?”说着低头想了起来。
想了一回抬起头来,却见一桌姊妹都眼睁睁的正望着自己,宝玉心中一动,说道:“不如单字一个萌如何?”
湘云抢先问道:“可有出处?”
宝玉道:“《说文》里道:『萌,草芽也』。《孟子》里也有,『是其日夜之所息,雨露之所润,非无萌蘖之生焉。』”
众人都拍手叫好,唯独凤姐呆呆的却是听不懂,因问道:“宝玉说得是什么?也不是洋话,怎的我竟都听不懂?”
宝钗笑道:“也难怪凤姐不懂,宝玉这平日里不学无术,哪成想这会子竟将孟子都搬了出来。这萌字本意乃草新发之芽,可巧儿孩儿便是大年三十所生,正是要打春之时,正是如新发之芽一般。萌字又可喻事情刚起头。宝玉也想着咱们一家子渐渐地团聚,便如同开了个好头,日子便一天天的好起来。再者这萌字上草下明,这草长出了芽儿,便要见得光明了。便是说咱家这平白遭受的冤屈,只怕就要得以昭雪了。”说着自己眼里倒是有了几滴泪花儿。
众人也都有感慨,正都不说话的时候,正好贾萌刚睡醒,哭闹着要找湘云,奶妈便抱了过来。
湘云接了抱在怀里逗耍。
宝玉却抢着接过来笑道:“我先抱抱,贾萌我儿,爹给你取的名字你可喜欢?”哪知贾萌刚到了宝玉怀中,便放声大哭起来,急的宝玉忙道:“儿啊,怎么就恼了?可是不喜欢这个名字?”
宝钗见贾萌哭得厉害,忙伸手接过来。
哪知贾萌刚一道宝钗怀中,哭声顿时止住了,两只泪眼挣得大大的仍挂着泪珠儿,却望着宝钗嗤嗤的小。
宝钗小声道:“萌儿,可喜欢你爹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贾萌在宝钗怀中笑的更欢了。
宝钗朝宝玉道:“萌儿刚一落地你便急急地跑了,如今才算见着一回,只怕是有些认生也是有的,过几日便好了。”
凤姐笑着将贾萌抱过来道:“也让我好好看看,可跟我也认生不?”凤姐也是头一日见面,贾萌却乖乖的将头靠在凤姐胸口,再不哭闹一声。
一时众人都围了过来,你逗逗我摸摸的逗贾萌玩了一回,宝玉见了也坐不住了,好容易将头挤了进去,谁知贾萌一见宝玉,小嘴一撇又哇的哭了出来,唬得宝玉忙又缩了回去。
凤姐笑道:“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了,这小东西可是见了女儿便笑,见了你这爷们就要哭了。”
湘云也在一旁,学着宝玉儿时的口气道:“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惹得众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又耍了一回,方让奶妈又将贾萌抱下去了。
经这么一闹,一桌人说说笑笑不觉中又吃了几杯酒下去,只有探春惜春二女显得有些话少。
宝钗看在眼里,只以为惜春毕竟还算宁国府里的,如今见这一桌子上都是荣国府上的人,惜春自己那边大哥大嫂都已过世,闹得家破人亡,难免心中伤怀,又恐这时规劝倒是坏了桌上的兴致。
故而只当没看见。
可宝钗同探春关系倒是极好,知道探春平日里并不是个有事闷在心里的人,想此番这般寡言只怕是旅途劳累,因笑着朝探春道:“三妹妹,可是这一路累着了?”
哪知探春并非劳累所致,乃是因和宝玉有了夫妻之实,却毕竟和宝玉是同胞兄妹,恐众人知道了自己同宝玉的亲昵碍于面子嘴上或是不说,心中定少不了嘀咕。
如今见宝钗这般发问,脸上都是关切,不觉心中一暖,却想着宝钗方是宝玉明媒正娶的妻室,不觉心中又有些不是滋味,因勉强一笑道:“也还好,二哥哥照顾我们两个,这一路倒走得不辛苦。”
凤姐却知道探春心事,因见探春如此落落寡欢,便想着早晚都要知道,不如趁今儿大伙儿都在便挑明了也或许不是坏事,因站起来走到探春背后笑道:“如何不劳累呢?这一路上可都没轻省过,昨今天一大早我还听见探丫头被宝玉闹得又是笑又是叫的,只怕一晚上都未曾睡过呢。”
众人都不知宝玉同探春竟有了这等事,听了都是一愣。
探春却一下站起来道:“凤姐姐!你……”
凤姐笑着按住了探春道:“怎的?难道我说得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