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吴哥返回,刚进入金边,又目睹了一幕惨剧:一个年轻男子大约有20多岁,另一个男子年长些大约40多岁,二人各驾一辆摩托车相对行驶,年长的男子为躲路上的一个坑,猛打了一下把,两车相错时划了年轻男子一下。年轻男子停下车冲对方叫骂。年长男子不服,也把车停下。年轻男子掉转摩托车,冲年长男子凑过来,突然手一抬,年长男子一闪身,嘭地一声,子弹擦肩而过。年长男子并不示弱,拔出手枪,把年轻男子打翻在地。
年长男子扬长而去。年轻男子的胸口涌出一滩血,枪口处淤着血沫子,还泛着气泡泡,摩托车压在年轻男子的腿上。出来玩要的是个心情,图的是个乐子,这倒好,整个是拿命玩呢!。
邱晓华道,“行了,就这一回,咱们以后哪也别去了。”
邱晓华化名冷斌,刘杰化名刘平,昨晚在路上喊冷先生那人姓冯,是帕拉蒂酒店大堂经理。有人暗算,谁暗算?为什么暗算?当时环境无法细说,邱晓华也不便深问,可是等他从外面回来找冯先生时,冯先生已经交班了。因为等待国内消息,有的是时间。加之他的工作需要了解社情。邱晓华来柬后交了不少朋友,冯先生便是其中之一。
来帕拉蒂酒店下榻的人基本分两大类,一类是临时住宿,多是些旅游观光客;另一类,是长住客,主要是商人,或者以商人的身份。那些从台湾来的观光客们,放下行李就去找女人,比喝水吃饭还显得紧迫,当地华侨称台湾的旅行团为炮团。商人们因为要长住,便不像观光客那么急切,但找女人也是他们生活中的一大内容。需要的时候临时找一个,还算是本分的。把找女人当家常便饭的,或捡着可心的包下一个,或包一个之后仍然到外面打游击的大有人在。邱晓华他们不找女人,这很让冯经理对他们有好感,于是相互沟通又多了一层因素。
帕拉蒂酒店住着一个特殊人物,此人年龄在40岁上下,长得和邱晓华差不多,也是高高的壮壮的,看上去魁梧有力,为了叙述方便,我们叫他老黑。邱晓华他们每天早饭在帕拉蒂吃自助餐,中午晚上不在这里吃。老黑也是每天早饭在帕拉蒂吃。他们每天都能碰面,但从未过话。
老黑的主业是贩卖人口。在国内,以往欧美日本介绍劳工为由,收取想出国挣钱的人的中介费,把这些人带到柬埔寨,关押在地下室,戴上铐子。女人,卖给妓院。男人,叫你往家里写信要钱,寄够5000美金才放人。
邱晓华不了解老黑,因为与来柬任务无关,也就未特意去了解。老黑对邱晓华他们,很是不解,他倒总是想搞个明白。邱晓华一行四人,个个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出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不找女人呢?老黑觉得不可思议。别看他不动声色,不正眼打量这些人,但他的打手们经常围着邱晓华他们转来转去的。
这天早晨,也就是冯先生提醒邱晓华的那天早晨,邱晓华等人照例来吃自助餐。餐厅里出现一个新面孔,是个女孩,是老黑带她来的。平时老黑总是一个人吃,今天是个例外。
女孩说:他们昨天晚上绑起我来了。老黑用鼻孔哼了一声。
女孩说:我做你老婆,什么条件?老黑说:你不是我老婆。
女孩说:我做你老婆呢?。
老黑说:做我的情人,管你吃,管你住,不能做老婆。女孩很漂亮,说话是北京口音。
老黑始终板着面孔,样子极为傲慢,说的是带有浙江味的普通话。
眼前这一幕,让人触目惊心,吃完早餐,邱晓华他们没走,而是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发呆。
老黑带着女孩走出饭厅后,他们之中便有人开始议论:这小子到底是干什么的
真不是东西!不是什么好人!要是在国内像往常一样,他们身边时不时走过不明身份的人,这些人是老黑的保镖,这一点他们没想到。
第二天早晨,邱晓华要向冯先生问个究竟。
冯先生问他:你们昨天上午说他们什么了吗?邱晓华说:几个同事背地议论了。
冯先生说:要找你们麻烦。怎么找麻烦?拿枪打呗。
邱晓华感到事态严重。但他又不想把真实情况告诉大家。本来大家心情不好,闹着要回国,听了这消息更会影响士气。邱晓华提出要求:以后大家不要宵夜了,如果实在要去,就集体去?
当天晚上。邱晓华冲凉的时候,同室的老李还在。等他从卫生间出来老李不见了。他到另一个房问去找,刘杰说,老李可能宵夜去了。
邱晓华马上追出去,在宵夜大排档发现老李正在吃,邱晓华就坐在一边等待老李吃完了,邱晓华说,走。咱们回去吧。
回房间并没有什么事情,老李很不高兴、没事找我回来干吗?邱晓华就向老李解释,说老黑已经把咱们列人不友好的人,要找咱麻烦。
邱晓华把情况说完,满以为老李会感激他的关照,不成想,老李大为光火: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拿我的命开玩笑吗?老李接着说,不能呆下去了,马上回国。
临时动议,开个会讨论一下,究竟留下还是回去?邱晓华觉得,出来一趟不容易,空手回去,怎么交代。白秋抓不到,赵志就逍遥法外,他们还会反咬一口,叫好人受窝囊气。
争论得很激烈,邱晓华说不服其他三人。赌气躲出去,邱晓华走上酒店大楼平台,眼望幽远的夜空,在短短的几分钟里,他想了很多很名。刘杰来到他身边。刘杰善解人意,他讲了一些深圳同行的苦衷,劝邱晓华冷静些,有事好商量。重新开会,举手表决,同意回国的三人,坚持留下来的一人。
邱晓华脑海里重又显现到柬埔寨之后,亲眼目睹的一幕幕惨景。
一天夜里,听见隔壁有人打架,第二天上午,一具尸体从隔壁房间抬出去;有一位法国志愿者,开汽车帮助清理城市垃圾,不小心溅一个人身上一点水,那人开摩托车追上去,当当当连击三枪,把法国人打死;在吴哥那次有惊无险的经历;从吴哥回来路遇两个男子在火并;街头那些一具具无人认领的尸体;入夜之后或疏或密的枪声。
大家都上有老下有小,在这种环境中坚持这么多天已经不容易了。如果近几天就行动,肯定没人主张回国,问题是国内批文杳无音讯,连个指盼也没有,等到何时才有结果?再说国内也有话:实在有困难就回来。
邱晓华对大家表示理解,但他个人坚持留下。刘杰又一次来到邱晓华身边。“晓华,你真的不走吗?”“真的,还能假吗?”“你不走,我也不走。”邱晓华的心仿佛被卷进热浪里,他注视刘杰,什么话也说不出。刘杰看似平静,却是心潮起伏。
刘杰其实比邱晓华大一岁,却不以兄长自居,多年来一直为邱晓华当助手,二人配合默契,出色地完成一次又一次侦破任务。因为邱晓华是专案组负责人,立功受奖,媒体宣传,邱晓华自然要摆在前面。他的工作已经融人到邱晓华的工作中,邱晓华的成绩和荣誉也包含着他的成绩和荣誉。
对此,刘杰从未表现出心理不平衡,丝毫不影响他的工作积极性。眼下,在这关键时刻,在这生命攸关之际,刘杰这个兄弟违背个人意志,要与邱晓华生死在一起,若是能成功,他帮一把力,若是失败和他一起担责任这才叫兄弟,这才叫战友,这才称得起生死之交!。
邱晓华蓦然抱住刘杰,男子汉的情感重如泰山,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金边机场,眼看着离别的同事远行,飞机马达声越来越远了。邱晓华默默祝愿深圳同行一路平安,同时他也在想:什么时候,我们押着白秋也坐上这架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