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州有两个人物十分出名,一个是《水浒传》里的打虎英雄武松,另一个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韩愈。
武松只是一个摆不上台面的土匪头目,韩愈却是土生土长的孟州人,文章盖京华的一代文圣,但在普通老百姓的心目中,杀人不眨眼的武都头反而比韩文公受欢迎得多。
黄河北岸的渡口有一个不太起眼的小酒馆,门口飘扬的酒旗上赫然写着“三碗不过河”,据说已是百年老店,眼光果然独到。
进入孟州城,最宽阔最繁华的一条街道叫武松大街,生意最好的妓院叫“金莲坊”,客人最多的茶馆叫“飞云浦”,规模最大的澡堂叫“鸳鸯楼”。
众人一路打听,城里最好的客栈叫“快活林”,城里最好的酒楼就叫“十字坡”。
龙红灵一撇小嘴,切的一声,“十字坡”不是一家卖人肉包子的黑店吗?
这里的民风还真淳朴,孟州城干脆叫武松城得了。
说归说,住的客栈仍然是“快活林”,去的酒楼仍然是“十字坡”,只是酒楼厨师最拿手的一味“东坡肉”,虽然做得色香味俱全,看着总让人提心吊胆,不敢下筷。
饭后回到客栈,方学渐推开冯保的房间,放下手中的食盒,摸到桌上的烛台点燃蜡烛。
冯保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两只眼睛直愣愣地瞪着天花板。
“饿了吧?”方学渐小心地扶他坐起,夹了一块喷香滋润的红烧肉递到他嘴边。
“这里是什么地方?”冯保张开嘴巴,机械地上下开合?
“孟州,我们已过了黄河,”方学渐把一筷刀削面送进他嘴里,“冯保兄,明天我们就要折向西行,只能委屈你一个人在这里养伤了。”
“你们要去哪里?”冯保斜了斜眼球,看了他一眼。
“一个很遥远的地方,”方学渐笑笑,“我已经关照过客栈的伙计,他会找个手脚麻利些的丫鬟来服侍你,到时候你多赏他几两银子。”
冯保看了他半晌,突然伸出手掌,道:“你把一千九百九十两的银票和那瓶药给我。”
“不要这么性急,至少先把这碗面给吃了。”
“我吃饱了,快把一千九百九十两的银票和那瓶药给我。”
方学渐的笑容有些尴尬,放下碗筷,从衣袋里摸出一个贴身收藏的荷包,揭开外面的两层油纸,露出一迭厚厚的银票,道:“冯保兄,我一直有个不是太动听的消息想告诉你,那瓶‘天山雪莲丸’被我不小心给弄丢了。”
“弄丢了?”冯保呻吟了一下,“没有那些药丸,我的伤怎么办?”
“这倒不用担心,我关照过客栈的伙计,明天一早,孟州城最好的医生就会来给你看病,”方学渐点出八张小面额的银票递到冯保摊开的手里,“这里是三千五百两银子,除去看病、住宿和买丫鬟,够你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了。”
冯保把银票细细地翻看了两遍,这才小心地收入自己的衣袋,舒了口气,面上的神色终于好看了些,道:“算你好心。”
方学渐也暗吁口气,扶着他慢慢躺下,掖好被角,道:“冯保老兄,我们这也算最后一次见面了,祝你早点养好伤势,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开开心心。”
“我这样的人还能开心?苟延残喘罢了。”冯保的双手紧紧地捂着胸前的衣袋,仿佛怕那些银票会长出翅膀飞走。
在他的世界里,或许只有这些银子才能温暖他的心了。
方学渐吹灭蜡烛,静静地退出去,掩上房门。
天边的残辉已经燃尽,辽阔的天穹上星光稀疏,镰刀形的上弦月无声地滑入一片暗色的浮云,视野中的万物渐渐失去了自己的形状和颜色,一开始变得灰褐的一片,随后就溶成了漆黑一团。
方学渐蹑手蹑脚地走到龙红灵的房门外,纸窗上透出灯火的亮光,大小姐应该就在里面。
他先侧耳听了听,听不到什么动静,便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谁啊,我正在洗澡,不要进来。”房中果然传出几下“哗哗”的水声。
方学渐全身一热,一颗心登时怦怦乱跳起来,伸手推推门,门板纹丝不动,显然上了门闩。
“你是谁呀,为什么不说话?”房里传出来大小姐糯米糖一样又甜又软的声音。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春情荡漾、情难自禁的时候,大小姐的嗓子才会变得这样又甜又软,滑腻得让人打心眼里酥麻出来。
方学渐原本只想和她来拉拉家常,随带叙叙旧、弹弹“情”,当然,如果一切顺利,在互道晚安之前,能彼此体会一下嘴唇上的体温,交流一下舌尖下的液体就更加美妙了。
方学渐就好像一只无头苍蝇,在原地团团转了三圈,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乱跳,如果破门而入,一来影响不好,二来显得自己没有教养,会被大小姐大大地看轻。
可是,有什么好法子,既能保持君子的风度,又能进房去抚慰她寂寞的心灵?
在窗纸上捅破一个小孔,方学渐偷眼张望,烛光轻漾,屏风后面水气袅袅,依稀可以闻到大小姐身上的幽幽体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