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里过来,四周树干布满剑痕,一个个遍体鳞伤的天风弟子倒在地上,血染山石。
尸体一路铺至被勒死吊起的林鹤鸣脚下,而那最后倒下的两人,竟也是被从后心一剑致命。
他草草点了一遍,除了仇隋,天风剑派残剩下的弟子,显然一个也没有剩下。
这个多年前经仇家两代努力才名望中兴的六大剑派之一,至此可以算是灰飞烟灭。
仇隋死后,就连半点残渣也不会剩下。
莫非,这也是他所希望的?
聂阳轻轻晃了晃头,不愿再想下去,脸颊上还在热辣辣的痛,这已足以提醒他,他现在该做的是什么。
云盼情颇为吃惊,但她知道聂阳也不可能知道内情,就没有多问废话,只是小心的防范这些死尸中可能会有的假死埋伏,乌溜溜的眼珠不住在每一具尸身上打转。
山岩边的长草已被小心的踏平,背阴的软泥上还留着清楚的靴印。
聂阳低头看了看,从足印上迈了过去,绕到了后面。
后方的开阔平地并不算大,呈水滴型凸在岩壁之外,杂草丛生,边缘长着不少歪脖老树,颤巍巍伸出崖边,聂阳侧头看了看,从这里掉下去,就会直坠山底,连借力之处也休想找到。
靠近山壁一侧的背阴处,约莫一丈方圆的地方,被青石仔细铺紧压实,只有缝隙里冒出几茎草芽,青石中央,便是竖着一块无字孤碑的黄土坟冢。
坟冢后数尺外铺开了一块素白床单,仇隋就盘腿坐在上面,左膝边摆着一把酒壶,两个酒盅。
右膝紧贴地面。
他的外袍敞开大半前襟,露出一片结实的胸膛,配合面上的闲逸懒散,到真如夏日纳凉的富贾子弟。
两杯酒,自然不会是一个人。
花可衣就躺在他身边,螓首枕在膝上,丰腴娇美的身躯好似并未穿着衣物,只用一件展开的吴服盖住,下面露出一双嫩白赤足,顶上亮着两片玉润雪肩。
看她面上红潮未退,媚眼如丝,竟好似才刚刚云雨一番,再看她懒洋洋半侧躺着,身上却没一处使力,犹如被抽去了一身的骨头,只剩下一滩酥软香肌。
看样子,这位天女门曾经的高徒,终究还是为了情爱舍弃了苦修多年的天灵诀,一身内功,尽数交给了身边的男子。
仇隋并未抬眼,仿佛聂阳刻意踏重的脚步没传进他耳中似的,他端起酒壶,往酒盅里缓缓倒了一杯,送到花可衣唇边。
花可衣微微张口,却无力抬头,仇隋往里一送,她才抿进嘴里,微微一笑,咽了下去。
“在下倒没想到,你竟然能上来的这么快。”仇隋用拇指帮花可衣轻轻抚去唇上的酒滴,微笑道,“看样子,应该是又杀出了什么程咬金。那么,是南宫星大驾亲临,还是沉离秋大开杀戒?亦或是,他们两人一同到了?”
聂阳沉默片刻,道:“是沉前辈到了。”
“那真糟,看来净空和尚是没命回嵩山了。”仇隋笑容突然一僵,皱了皱眉,喃喃道,“来的是沉离秋,为何先上来的会是你?莫非……”
聂阳走近两步,手掌松了一松,跟着紧紧握住剑柄,道:“她去追东方漠,暂时不在这边。”
仇隋眉心越拧越深,仿佛沉离秋没有先上山来,对他而言意味着一件极为不祥的事情,但他思忖片刻,还是展眉一笑,道:“罢了,就算真是那样,也是我一时大意,怪不得别人。”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颇有几分遗憾之意,聂阳完全不懂,也不想去问,只是极为缓慢的抬脚放下,一步步迈过去,口中道:“你等得本就是我。”
仇隋整了整衣襟,将花可衣轻轻放下,双足一挺站了起来,反手拔出插在背后土地上的长剑,抖落上面的残泥污血,淡淡道:“自以为是。我在这里的时候,从不等任何人。”
聂阳盯着他持剑右手,道:“哦?”
仇隋侧目望着身边不远处的那块墓碑,微笑道:“有净空、慕青莲两人在下面掠阵,按在下的计算,即使有强援突至,他们也能帮我谋来片刻清闲。可惜世事难如人意,先是林鹤鸣好死不死想要趁机发难,跟着你又早早窜了上来,这一壶美酒,都不能叫我安静喝完。”
聂阳道:“外面死的那些,好像不全是林鹤鸣的人吧?”
仇隋淡淡道:“有什么区别,天风剑派那些百足不僵的小虫,在下本就没打算叫他们活着离开顺风镇。”他顿了一顿,望了花可衣一眼,微笑道,“聂家的一切,我已亲手毁掉,仇家的一切,自然也到了毁于一旦的时候。”
“为了花可衣?”手心已经开始出汗,聂阳深吸了口气,用掌心感受着剑柄缠进的绸布上湿润的感觉。
仇隋没有回答,而是略带讥诮的笑道:“你今日倒颇沉得住气。怎么,知道你我的关系之后,不忍心下手了么?还是说……”他的口气骤然变得低沉阴森,“你见到这座坟墓,知道你父母他们其实都是罪有应得,连出手也没了底气?”
聂阳微微摇了摇头,道:“我等的起。山下已经没有你的帮手,时间过去越久,你就越难离开这座山。即使我杀不了你,你也插翅难飞。”
仇隋轻哼一声,弯腰端起酒壶,仰头灌了一口,呵的吁了口气,道:“你总算变得有点样子了。早知道有如此神效,在下一早就该豁出去刺杀聂月儿。”
听到月儿的名字,聂阳的瞳孔猛然收缩,但他仍是缓缓地迈着步子,并未有半点要出手的迹象。
“你还在犹豫什么?担心杀错人么?”仇隋冷笑道,“不如小生来帮你一把。”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温文尔雅,略带一点迂腐,听起来就像一个呆头呆脑的书生,“小生就是邢碎影,就是赢隋,有些时候,还是赵玉笛。”
“还是仇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