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藏书阁的书册一样清楚。”老人呵呵笑着。
劫兆凝视着手里的《中和集》,看着看着,封面的题字突然像蝌蚪一样游动了起来,慢慢变成劫英最爱的一卷诗钞。
他颤着双手一页一页翻着,终于找到了记忆里失落的那个片段。
同穴窅冥何所望?
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
报答平生不展眉!
“……我们死既不能同葬,又不知来生能否相逢,我只能整夜睁着眼睛思念你,报答你这辈子为我所受过的累。”他仿佛看见妹妹耐着性子为他解释诗意,自己却无心细听,兀自上下其手。
诗钞扉页还留着小劫英的朱笔眉批,那稚拙可爱的字迹深深的写着:“痴与我同。”
痴与我同。
(这样的女孩,怎能负我?怎会负我?)
“……这次,轮到我保护你了。”
劫英那坚定决绝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他似乎读到了她的失望与悲伤,还有她滴落在他胸膛的、那炭一般炙人的泪。
那必定是某种莫名的巨大压迫,让妹妹为了保护他,才做出向杀人凶手低头的决定。
是他的软弱无能,陷妹妹于无助仿徨的绝境里,最终选择了与可怕的阴谋家合作……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不展眉!
都是因为他的软弱。
(我……想要变强。)
劫兆捏紧拳头,嘴角咬得渗血,意念超越了梦境保护,清清楚楚地疼痛起来。
“我要……变得更强!”
◇◇◇
第一次的审讯就在翌日的早晨进行。
四家的代表,以及得月禅师、方东起等武林公证,在姚无义的率领下来到庵堂,劫府的龟结役者摇醒了劫兆,为他解去束缚。
姚无义见他手腕脚踝都磨得皮开肉绽,透着一股腥烈的血气,不觉蹙眉:“老劫!怎么,你儿子还想逃跑么?要是绥平府里没有合适的牢房,我看趁早关到刑部好了。”
劫震躬身道:“公公所言甚是。怕只怕入狱手续繁琐,不免要惊动京兆府。”
刑部乃是尚书省六部之一,名义上隶属南司系统,北司虽有安插人马,却不能只手遮天。
姚无义轻哼两声,冷面道:“咱家丑话说在前头。你的宝贝儿子如果跑了,你可要负起责任。要不皇上责怪下来,咱家也吃罪不起。”劫震毕恭毕敬的说:“多谢公公照拂。”
姚无义颇为满意,眯眼道:“让人给你们家老四包扎一下罢。不管有没有罪,总不能这般糟蹋。”劫震千恩万谢,劫真连忙唤下人来洗净伤口、敷药裹伤。
因为劫兆已经在椅上绑了一夜,特命人撤去椅具,换上蒲团,许他席地而坐。
劫兆神清有些怔傻,也没什么反应,似是呆呆出神。
审问席上,文琼妤代表九幽寒庭,常在风、道初阳各自代表解剑天都与将军箓,列席的公证有得月禅师、方东起和苗撼天三人,其余的中京同道均已饬回,各由金吾卫派人监视。
劫家三父子俱在堂上,倒不是地主之便,而是劫震身体不适,须由劫真随侍;劫军与金吾卫衙的关系密切,为撇清嫌疑,行动须于众人眼前,免生瓜田李下之议。
岳盈盈非是四大世家之人,不得其门而入,一早便与看守的金吾卫士发生冲突,随手摆平了十几条大汉。
眼看“分光鬼手”曲凤钊要亲自下场,不想却是文琼妤出面调停。
“妹子勿忧。堂上有姊姊在,断不致教人冤枉了他。凶手若在府中,还须藉助妹子的武功应付,不宜与金吾卫发生冲突,让匪人有机可乘。”文琼妤这般好言稳住,才将盈盈劝回了房里。
这场审讯一开始,便陷入了胶着的情况。
苗撼天咄咄逼人,劫兆却反应迟钝,不时喃喃自语,又或盯着青砖发呆,一反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样。
众人轮流问了半个多时辰,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姚无义大打哈欠,不耐烦地挥手,俯身恐吓道:“劫家老四!你再不好好说话,我让曲都尉来用刑啦!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劫兆却只是相应不理。
场面正窘,门外忽有下人来报:“启禀三爷,黄庭观执事真启道长求见。”
姚无义怒道:“不见不见!没瞧这会儿正忙着么?再敢来捣乱,通通拖下去打板子!”下人吓得跪地磕头,慌忙退走,转身差点撞着一名眉目俊秀、斜背长剑的青年道士,长长的麈尾托在臂弯里,双手横捧着一支卷起的黄幡,却不是真启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