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兆想也不想,揉身迎上前去,“烛夜之剑”施展开来,整个人随着吞吐闪烁的棍尖跳脚低头,活像一头拍翅昂叫的瘟鸡,动作难看至极,偏能闪过常在风凌厉的攻势。
得月禅师看得片刻,口宣佛号,低声道:“可惜!可惜!”
“大师可是看出什么端倪?”寰宇镖局总镖头方东起兴致盎然,凑近低问。
得月禅师摇摇头:“常少侠这路六本棍当真练到了家,若有实劲,只怕劫四公子已输了。总镖头请看。”指着激战中的两人:“劫四公子闪避灵动,但袍角发丝俱为棍势所引,这是‘黏’字诀所致。常少侠若附劲力,四公子纵能闪过棍招,其间不过毫厘之差,必为棍劲所伤。倘若堂堂而战,常少侠早已取胜。”
这话说得明白,众人却都听出了弦外之音。
(若比劲力,常在风必胜无疑;眼下单比招数,岂非是劫兆更胜一筹?)
思量间,忽听常在风闷哼一声,二度倒纵开来,左手虚掩丹田;劫兆站立不动,剑尖斜指,满头大汗,从态势来判断,居然是劫兆刺了常在风一剑。
众人再也按耐不住,厅里顿时掀起一片骚动,连戍守在外的金吾卫士都围到了门边,彼此之间交头接耳,面上都有不可思议之色。
姚无义越看越觉糊涂,居然“噗哧”一声笑出来:“这……这到底怎么啦?
人说‘招式机巧、宇内无双’的解剑天都招数强,号称‘内力刚猛、天下第一’的照日山庄内功高,现在倒着玩儿了么?
”劫兆好不容易回过气,抚胸喘息:“常……常兄得罪啦!兄弟……兄弟不是有意的。”他倒不是存心作伪,只是没想到这剑居然能长驱直入,不偏不倚,正中常在风的丹田气海。
想是常在风为守誓言,不敢运起内功反震回去,饶是修为深湛,仍被戳得面色发白,疼痛可想一斑。
常在风没敢接话,暗提一口真气运行周身,缓缓调息,摇了摇头。
“不妨。
劫兄弟这一剑如棉里藏针,猝发于守势之间,自反而缩、无声无息,当真……当真是绝。
这……也是‘烛夜之剑’么?
”“这是‘舒凫之剑’。”劫兆正色道:“舒凫,就是鸭子的意思。”“果然如鸭子划水一般,伏波之下,另有精着!”常在风点了点头,忽道:“若劫兄弟手持利剑,我非但一败涂地,连性命也已不保,按说该认输才是。但我自入武道以来,一直以为世间招数之精,不出敝派山门之外!今日方觉愚谬甚矣,恳请劫兄弟赐教,为我一开眼界。”
劫兆本想见好就收,转念想起盈盈的言语:“…我师傅常说:‘谱不如师,师不如战。’实战经验最是宝贵,跟人好好打过十场架,胜过闷着头苦练三年五载。”
眼角瞥见她正全神贯注地望向自己,美丽的眼眸里既是惊喜、又是关切,顿时胸口一热:“说不定……我也有出人头地的一天!”他在梦中练剑,若无神秘老人指点,有许多关窍不易明白,又无临敌经验可供验证推敲,的确练得吃力,把心一横,抱拳朗声:“常兄,我还有几路剑法未曾使过,想请常兄指点。”
常在风喜形于色,抱拳道:“劫兄弟客气了。请赐教!”
劫兆吸了口气,手腕圈转、脚步交错,慢慢绕开圈子,半闭的眼睛似乎在回忆思索着什么,手中之剑突然便刺出去;常在风忙打醒十二分精神,纸棍挥开,主动接敌。
他从“烛夜”、“舒凫”两路剑法中,隐约察觉这套剑法长于变化,一旦攻击受制,便只余招架之力,唯有抢得先机才足以一搏。
棍剑相交,劫兆却被纸棍轻飘飘地挥了出去,足尖往旁边的几沿一点,倏地又揉身扑上!
常在风没料到他进退如此之快,竟到了足不沾地的境界,挥出的纸棍还来不及收回,中门大开,连忙松开棍尾、反手一击,棍身陡然竖直,堪堪接住剑尖。
众人还来不及喝采,劫兆却仿佛触电一般,凌空倒飞出去,脚尖轻轻往大梁上一踮,居高临下,和身扑卷而来!
这一剑的反应时间更短,几乎是一沾即退、稍退即来,常在风未及提棍,双掌拦着棍身一转,“呼!”一声旋开木剑,忽觉抗力愈强,棍上似乎又比先前沉重几分。
劫兆被棍劲转飞出去,一踩椅背旋又扑至,襟袂飘飘,宛若飞鸟,背上仿佛吊了条看不见的丝线,眨眼间连攻了三十余剑,居然不曾落地,常在风始终没机会重拾纸棍,棍子在他双掌间回旋抡扫,越来越沉重难当。
看在旁人眼中,纸棍于常在风胸怀臂间不住转动,宛若活物,他几乎只凭着一双肉掌应敌;劫兆在梁柱几椅之间盘旋飞舞,袍袖猎猎,简直就像一头披金饰锦的巨型白鹭!
(他……怎能有这种轻功、这种内力?!)
举座目瞪口呆,纷纷离席眺望,连丹墀之上的劫震都看得入神,忘情起身。
在瞬息间连攻三十余剑、双脚绝不踏地,别说是劫军、劫真、道初阳夫妇,就是连苗撼天、方东起等好手也决计办不到,除非是六绝等级的高人,才可能具备这样的修为造诣。
以荒淫无能闻名中京的劫四,怎能在转眼间脱胎换骨?
劫兆呼啸盘旋,又攻了十余剑,众人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他滞空的时间越来越长,速度却越来越慢;仔细一瞧,才发现常在风膝盖微弯,坐马越沉,仿佛双掌承重千钧,渐难生受。
只有常在风自己心里明白:劫兆哪有提气凌空、盘旋不落的能力?
把劫兆抛出去又接回来的每一丝力气,都是由他所发!
等常在风领悟这个道理时,双手已承受劫兆四十余次往返的力道,劫兆的剑劲虽弱,却盘而不散,再加上百余斤的体重,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力量漩涡,牢牢将常在风的全身之力吸附在漩涡中央,纸棍被鼓荡而出的澎湃气劲粘在双臂间,不停的飕飕疾转,却缓不出手来持握。
(这般神奇的粘劲,竟完全不倚内力,纯是由招式所发!)
常在风由衷赞叹着,承受的力道却已逼近临界,全身骨胳喀喀作响,蓦地暴喝一声,双掌推出,六尺长的纸棍终于抵受不住,骤然扭曲收缩,爆碎开来!